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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話

他已經死了。

連魂魄一直都陪在沈秋身邊。

對於任豪,沈秋的感覺非常複雜。

不比對路不羈,仇不平那樣的完全信任,也不比對曲邪,萬毒老頭的完全厭惡。

任豪本就是個很複雜的人。

三言兩語,根本說不清楚他的生平為人。

而他與沈秋,真正相處的時間,其實並不長。

從蘇州一戰,到金陵戰死,兩人說話,都不超過三百句,真要論起來,他和沈秋之間,比起所謂的叔侄,倒更像是師徒。

而且還是那種互相瞭解不深的師徒。

但偏偏,他的存在,也深深的影響了沈秋。

就如路不羈,仇不平,雷爺,浪僧那般,在沈秋的人生裡,留下了相當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以一種粗暴簡單的方式,給沈秋套上枷鎖,想要把他帶入正道,將他徹徹底底的化作這片江湖的英雄。

但在最後分別時,他又親手解開了這枷鎖。

完全放棄了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

他臨死前,對沈秋說的那些話,沈秋至今難忘。

在這安靜的後山,死寂的夜色中,沈秋閉著眼睛,伸出手,摩挲著冰冷的墓碑,感受著夜下風兒的吹拂,他輕聲說:

“去接替我,帶領正道。

去護著無辜,當一代大俠。

去做那些信任你的人,希望你做的所有事情,至死方休。

或者

或者什麼都不做。

過好你自己的生活。

世間沒什麼命數。

你不欠他的,不欠我的。

更不欠這個江湖的。”

這段話說完,沈秋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十幾息後,他又搖著頭,輕笑了一句。

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塊碑,他說:

“雖然你這麼說了,但我若真的墜入魔道,那就算死後,也是沒臉去見你。任叔啊,我還是那句話。

我不管變成什麼樣,不管做了什麼樣的事情。

都不會成為你憎恨的那種人。

都不會成為會死於你拳下的那種人。

今天我來,是給你彙報工作的,那一夜在金陵,於你拳下逃走的兩個蓬萊仙人,我已擊敗了一個,拘了他的魂魄。

還有一個,現在找不到,但隨著時間推移,它肯定還會現身,等它下一次現身的時候,我再把它也捉住。

那時再將兩個狗東西,帶到任叔墳前打殺了。

就算是給任叔報了仇。”

說到這裡,沈秋停了停。

他從袖子裡,取出那個小紫砂壺,往墓前的瓷碗裡,倒了一碗酒水,就像是請任豪喝酒一樣。

頭頂月光,照在墓前那水碗上,倒映出一泓月光。

沈秋又說:

“除此之外呢,我還是來請求許可的。

接下來,我還會做很多很多‘壞事’,也許會攪得整個江湖都坐立不安,一片混亂。

但那些事,是必須做的。

干擾蓬萊是一方面,我也答應過你,要滅掉你留下的那團火,讓這江湖真正安靜下來。

那些好戰的,渴望著戰爭,不願停下廝殺,化身混亂狂犬,還在散佈仇恨,挑起風波的人,只能用這種方式,才讓他們聽懂我的勸解。

這是很殘酷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惹你生氣,就來專門問問你。

請你許我去做這些事。

你若是不同意,就要當面說,現在就從墳裡跳出來,揍我一頓。”

一片安靜。

沈秋說完話後,足足十息的時間裡,也沒見眼前墳墓炸開,任豪帶著鬼神之姿,跳出來狠揍他一頓。

周圍安靜得很。

月光,夜風還是如之前一般溫柔。

“好吧。”

沈秋看著墓碑,眨了眨眼睛,他說: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我可就放手去做了。”

說完,他將那碗酒端起,灑在墓碑之前,又拿出三根檀香,在墳前點燃。

風吹著煙氣四散。

沈秋站起身來,對墓碑鞠躬一次。

便抽出腰間煙桿子,再度變回了江湖奇人何忘川,一搖一擺的,和老頭一樣,微弓著身子,捶著後腰。

他一縱身,就如輕飄飄一樣,似在風中借力,往山莊中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