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在江湖營寨邊,一處哨塔上,任豪揹負著雙手,看著眼前夜色中,那些正在清理屍體殘骸的南朝兵卒們。
馮亞夫正在遠處指揮他們。
人人上前去將血肉模糊的屍體,裝入口袋中前,都要在藥王那裡,先接受一些藥粉附身。
免得被餘毒所傷。
什麼是魔教?
很多行走江湖的人,尤其是年輕人,在閒暇時,偶爾也會考慮這個問題。
正邪雙方的年輕一輩,都知道江湖上正邪一直在明爭暗鬥,但大都是小打小鬧,他們其實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理解這個問題。
什麼是魔教?
為什麼魔教會被稱之為“魔教”?
這自江湖誕生時,就有的正邪之爭,又為何會持續數百年,一直到今天都沒能化解?
魔教人,不就是做點壞事,耍點陰謀,行事詭異些,惡毒些嗎?
除去這些之外,他們似乎和正派中人,沒什麼區別。
大家各有自己的地盤,幾乎之前從未見過面,對立著相處也不是不行,又為什麼一見面就要打生打死,你死我活呢?
命多寶貴啊。
但,不是的。
事情的真相,雙方的對立,並不只是年輕人們幼稚的看待問題所得出的結論,並不只是所謂的理念之爭。
真相是殘酷的。
哪怕只是瞥上一眼,都足以讓很多人心神受創,夜不能寐。
“這就是魔教。”
任豪對身邊人說:
“他們不是每個人都和張嵐一樣,出淤泥而身不染,也不是每個人都和玄魚一樣,被桐棠夫人保護的很好,未被邪念吞沒。
更不是每個人,都有仇不平那樣的底線和堅持。
你今日親眼看到了萬毒老人的所作所為,你也親身經歷過,洛陽城中,高興的兇狠絕戾,你的妻子,更是時時刻刻被聖火教惦記著。
陽桃嘛,他好一些。
信奉聖火教義,做事有些章法,但我聽聞,在西域之地,他們傳教時,也有放火焚城之舉。
你也和張楚接觸過,你還會生死契邪功,你知道那些被他控制的七絕門人,有多麼生不如死。”
任豪閉著眼睛,感受著眼前夜風吹拂。
風中還殘留著一絲抹不去的血腥味。
在他身後,揹著刀匣的沈秋默然無語,手中把玩著小冰塊,在那冰塊中,封凍的是那枚他撿來的指骨,上面還殘留著血跡。
他並不知道這枚指骨屬於誰。
但這枚指骨要保留下來,因為它讓沈秋在今日,也重溫了過去那些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恐懼。
“魔教那副自由自在的面紗之下,隱藏的是何其惡毒的面目,你看清了嗎?”
盟主低聲問到:
“現在,還覺得,我固執於正邪,只是因為執拗嗎?
你們這些年輕人,又可曾想過,為何我登高一呼,就有如舞陽真人,林掌門這樣的江湖前輩群起響應?
你可知道,魔教中,有多少和萬毒一樣的瘋癲之輩?”
說到這裡,盟主嘆了口氣,他說:
“因為我們見過。
正定十年之前,我們親眼見過,大楚國滅之後那混亂十年裡,再無壓制的魔教,做了些什麼樣的事情。
今日之慘,當年比比皆是。”
“你可知道,張莫邪在失蹤之前,做的是和我一樣的事情。
他壓著萬毒,曲邪,高興,壓著陽桃。
把巫女引入自己那邊。
他很清楚,這些魔教人沒了壓制,又逢天下大亂,會惹出多少慘劇。
但他走了。”
任豪嗤笑一聲,語氣中盡是不屑。
他對沈秋說:
“他就那麼撒手走了,留下魔教七宗,這麼一個爛攤子,他是天下第一又如何?他有足夠的理由離開又如何?
我就是看不起他!
他沒做完的事,我要做完!
此時已是天下紛亂了,沈秋,魔教人心中被壓制的惡鬼已被釋放,今天的事情只是個開始,若我們不能在這長江上一舉打垮他們,任由萬毒此輩橫行。
這江湖,就完了。”
沈秋點了點頭。
他看了一眼手中指骨,又看向眼前江邊黑夜,他說:
“任叔,我聽你喊不死不休不是隨便喊得,此次當真是抱了死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