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在道路旁邊的荒地上,是非寨的匪盜們,挖了幾個坑,正將自己死去的兄弟們,送入其中掩埋。
這裡距離青龍山有幾天的路程,要帶著這些屍體上路,肯定是不行的。
只能先行埋葬,等以後趕著馬車,載著薄皮棺材,再來將屍骨移回是非寨了。
浪僧盤坐在那幾處大墓穴前,手中轉著佛珠,敲著木魚,嘴裡唸唸有詞。
說來也奇怪。
浪僧也屠戮了這是非寨的人。
按道理說,是非寨的人應該恨他。
但在他為這些亡魂做法事的時候,卻無人前來打攪他。
就算最恨浪僧的錢柺子和郎木頭,也是老老實實的在同伴攙扶下,在浪僧的誦經聲中,送別兄弟前往黃泉路。
而浪僧的誦唸頗有章法,也確實有一番高僧姿態。
見他如此誠摯的超度亡魂,那些是非寨人,也不好再將仇恨表露出來。
哪怕這些匪徒生前就知道,自己做的事無本買賣,死後很大機率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
但即便如此,他們依然希望,在自己死後,也能有如浪僧這樣的高僧,為他們超度祈福。
若能得知自己死後會去一個好地方,在面對死亡時,大概也會勇敢一些吧。
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折鐵少年握著重劍當鐵鍬,在沉默的幫助那些死者敷土。
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的。
儘管他可以告訴自己,這是一場誤會。
但
事實終究是改變不了的。
他的生父派人來尋他,他卻殺了那些接他回家的人,這讓折鐵和仇不平還未見面,兩者之間,就先產生了一絲裂痕。
命運和這少年,開了個惡劣的玩笑。
一卷《地藏菩薩本願經》被反覆誦唸三遍,那些是非寨人排成一排,在路邊對那些新整出的墳地三跪九叩。
沒有香燭紙錢,沒有孝子哀樂。
一起廝殺過的兄弟,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人間。
多少悽慘,多少淒涼。
這些匪盜們在送別朋友,又何嘗不是給自己提前送別。
是非寨將和南朝開戰,外圍還有北朝精銳虎視眈眈。
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最後,能不能看到大當家,不平槍帶著兄弟們又一次取得勝利。
也許,這些兄弟,也只是早走一步罷了。
“折鐵施主,貧僧觀你心中有惑。”
在超度結束之後,眾人決定在這裡休息一夜,好給折鐵留出足夠的時間思考。
在草草吃過晚飯之後,浪僧藉著散步的工夫,很自然的走到了坐在營地之外,茫然的看著頭頂星空的折鐵身邊。
這位佛門中人,用一種溫和的語氣,對摺鐵說:
“可是無法做決定?要不要,和貧僧聊上一聊,也許會有幫助呢。”
“大師請坐。”
小鐵此時確實很迷茫。
他請浪僧坐在身邊,儘管和這位大師之前並無交集。
但還是那句話,他相信青青,如果青青覺得浪僧可以信賴,那麼小鐵也可以信賴他。
“貧僧猜,施主此時心中必然不好過吧?”
浪僧笑眯眯的轉著佛珠。
他知道和折鐵這樣淳樸的少年交談,不能打佛家機鋒,最好就是平等交流。
坦然相告,效果最好。
他便直入主題,對摺鐵說:
“貧僧不想幹擾施主的決定,但有三點,我需要告訴施主,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人生經驗。
施主就當是聽故事一樣,隨便聽一聽便是。”
“大師說吧。”
折鐵少年握著重劍,生逢大變,在這迷茫的夜色裡,只有這冰冷的大劍,能給他一絲可靠的溫暖了。
“貧僧是佛門中人,佛門講究往生輪迴。”
浪僧轉著佛珠,輕聲說:
“世人大都以為,佛法就是忍受今生苦難,修的來生享福。
這個說法嘛,不能算錯,但其實我佛門也說,命數無常,不需憂慮,但偶爾也要做金剛怒目。
在貧僧本人看來,這人的一生啊,命數可改,結局可改,唯獨出身家世,是改不了的。”
浪僧笑了一聲,他說:
“你家是貧是福,是顯貴是平凡,都不是自己能選,這是佛家輪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