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們已經看見了屯子的輪廓。
我的眼睛不自覺地瞟向屯子頭的一棵孤樹。
就像對廂房的感覺一樣,我同樣感覺孤樹詭秘。
孤樹就是指那種四周幾里沒有一棵樹,獨一棵的樹。
我家鄉的人都對孤樹充滿敬畏,那種敬畏極有可能是表象,深層是懼怕。
或者說,是由於我從小就感受到大人們對孤樹的懼怕,我才對孤樹感到詭秘。
我家鄉的人經常要給孤樹送供品,燒紙。孤樹的四周擺放著已經風乾的饅頭(那饅頭上畫著圓圓的紅點),飄飛著紙灰,總讓人發��9率饕話愣己芾希�還蓯裁炊�髟嚼顯接興檔饋�
而且,孤樹都繁茂,頭髮長長的,而且亂蓬蓬,孤樹把自己遮蔽得嚴嚴實實。
從孤樹下走過,可以聽見樹葉“窸窸窣窣”的低語。
鬼知道它在說什麼。
黑龍鎮的人生了病,信邪的,就深更半夜到孤樹下求藥,叨咕一堆鬼話,然後從樹上掉下什麼就撿回什麼,在天亮之前吃掉,據說病就好了。
那藥可能是半片樹葉,可能是一粒鳥糞……
屯子頭的那棵孤樹離我和我姐只有十幾米,在黑夜裡顯得陰森森。
藉著暗淡的夜色,我陡然看見有個東西站在孤樹旁,我的胃一下就空了。
說是人,那東西卻是毛烘烘的。
說是動物,那東西卻是直立著。
我碰了碰我姐。
她轉頭看去,嚇得“哎呀”一聲,拉著我就朝屯子裡奔跑!
我被她拽著,還不時地回頭看那個東西。
我們進了屯子,竟然沒聽見狗叫。
這不符合農村的風格。
——那次經歷,那個黑影,我再沒有機會探明究竟是什麼東西了。但是,當時我懷疑那是一條狼。
穆萬江殘害了狼崽,母狼到屯子外嚎叫。
那嚎叫聲告訴人類它們也是有情感的。
屯子裡的狗被那悽慘的嚎叫聲鎮住了,它們竟然嚇得不敢叫。
想到了狼之後,我越回憶越覺得那東西像狼。
在夜色中,我看見它的雙眼閃著光,像綠瑩瑩的燈。
《十萬個為什麼》這樣告訴我:狼的眼底有許多特殊的晶點,那些晶點有極強的反射力,將許多細微的光源都聚整合束,反射出來,看上去就像兩盞燈……
而我姐的說法跟我不一樣。
我們進了那圓形的房子,爺奶立即就點上了燈。
他們都沒睡。
我姐撲過去,抱住我奶,一邊抖一邊哭。
“這麼晚才回來!你們把我嚇死了……”我奶說。
“奶,我看見……”
“你看見啥了?”
“我看見張彩雲了!”
“張彩雲?”
“就是她!……”
我也哆嗦了一下。
我姐見過張彩雲,還搭過她的車,她對張彩雲很熟悉。
她是成年人,她看得應該比我真實。
“在哪?”我那個姓孫的爺坐起來,問。
“就在屯子外的孤樹旁。她朝我笑著,她的頭髮上都是血。”
“孫茂致,你去看看。”我奶對我爺說。
我爺猶豫了一下,披上衣,拿起手電筒,走出去了。
我姐說得很堅定,也許她真的看清了。
這時候,我越想那個黑影越像人了。
又想,是不是屯子裡那個女瘋子呢?
我爺很快就回來了。
我懷疑他只是在房前呆了一會兒,根本沒敢去。
“你看見了嗎?”我奶問。
“啥都沒有。”我爺低聲說。
不久之後,我到林縣去過一次。
我表姐家住在那裡,我在她家呆了一些日子。
我搭乘的那輛解放車同樣要橫穿那片草甸子。當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路上,我僅僅是看到了一隻兔子,它驚慌地衝過土道,竄進了更深的草叢中。
由於我表姐夫就在化工廠上班,給廠長開小轎車,因此,那一次我見到了化工廠那個姓張的卡車司機。
他跟我表姐夫關係不錯。
他是一個十分老實的人。
現在想起來,當時他也就三十多歲,但是在我眼中他已經很老了。
他最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