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遍Han Yuan那件案子前前後後的資料,下班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左右。她換了兩部地鐵回家,拿鑰匙開門,房間裡黑而安靜,只有門口留著一盞小燈。她脫掉外套走進臥室,腳步聲吵醒了正躺在床上睡覺的Terence。
“回來了?”Terence問了一句,臉仍舊埋在枕頭裡,床邊的地毯上雜七雜八的堆著幾本書和講義。
“嗯。”她回答,走進浴室,關上門。
她脫掉衣服,站在淋浴龍頭下面,溫熱的水霧落在她肩上,那種不輕不重的壓力卻讓她覺得非常疲憊。那不是一天的奔波積累下來的身體上的疲勞,也不是因為眼睛或者腦子。她決定置之不理,因為她知道,有些事可以控制,只要她足夠認真足夠努力,另一些則行不通。
第二天早晨,她去Ward的辦公室找他。胖子向她道早安,告訴她,今天上午就會向法庭提出第三次司法精神鑑定的申請。
“那麼,就這樣了嗎?”李孜有些失望。
Ward攤開手回答:“暫時是這樣。”
李孜想了想,又問:“你記得Han說過Eli Yorke曾是G的經紀人嗎?他工作的經紀公司裡應該會有G的資料。”
Ward點點頭,說:“如果真有G這麼個人的話。我可以找人去查一下,不過York離開美國有五年了,而且那一行不像普通職員工作那樣固定,可能需要幾天時間。”
李孜站起來告辭,Ward看著她說:“你看起來精神不好。”
她伸手揉了下額頭,解釋:“可能是前一晚沒睡好。”
“真投入啊,夜裡躺在床上還在想案子。”胖子調侃道。
她便也半真半假的回答:“是啊,我記起Esther Poon說的那些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什麼時候也能遇到一個人,告訴我,誰是李孜?”
這不經意的一句玩笑話卻觸動了她自己的神經,很久都沉浸在毫無意義的傷感當中。
緊接著那一天是馬丁路德金日,股市休市一天,昔日熙攘的辦公室變成了孤島。但並非所有事情都停滯下來了,李孜仍舊忙得腳不沾地,去取戒指,試衣服,打電話。她印了大約八十份請柬,一半粉一半白,粉色的寄給長輩,白色寄給同輩的朋友和舊同學。她討厭粉紅色,覺得既廉價又幼稚,卻不能免俗。許多人對她說恭喜,問她開心嗎?什麼感覺?她笑著回答,謝謝,還好吧。
有時候,她也會有些畏縮,比如突然想起許多年前在多麗絲·萊辛的小說裡讀到過的一個句子——不是所有婚姻都是真正的婚姻。有時候卻又覺得那隻不過是一句模稜兩可、毫無意義的話。
至少,所有人都在對她說:Terence看起來跟你很相配,在金錢上寬容,樂意分擔家務,走路總是走在靠馬路的那一邊,上樓走在後面,下樓走在前面,吃東西總是把你喜歡吃的部分留下……所有那些平庸的書裡寫到的標準他都符合,但極少數不平庸的書裡可能還提到了更多的東西,她知道一定有,卻不肯定究竟是什麼。
李孜早已經不記得是否體會過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感覺,她心裡很清楚,Terence長得不好看,有時候有些偏執,有些地方卻又邋遢懶散。總的來說,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人們通常說的可以相伴一生的那種型別。今後的生活,除了和他搬去另一個城市生活,重新找一份工作,其他和現在並沒什麼兩樣——躺在同一張床上讀不同的書,沾著肥皂沫粘在一起的浴簾,沒放下的馬桶圈,週末早晨等待清洗的內衣……不甚精彩,不盡如人意,卻也不必提心吊膽,一切都平實簡單,容易掌握。
直到深夜,她躺在黑暗裡,記起一個細節。就在不久之前,有天晚上,Terence去接她下班。他剛剛從學校辦的雞尾酒會上出來,穿著黑色禮服站在她事務所樓下,看見他的那個瞬間,她有過一種目眩神迷的感覺。她走過去吻他,假裝自己是個電影中的人物。那是一個八十分的親吻,直到他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點,以免襯衫沾上她臉上的妝。那一次之後,她再也沒有主動靠近過他。
這段記憶讓李孜多少有些悽然,她覺得自己時刻忍受著一種審時度勢般的冷酷,不僅在辦公室裡,也在與家人相處的的每一分鐘。一整個星期,她和Terence清醒的在一起的時間不到一個鐘頭,心不在焉的吻,十分鐘的性交也逐漸變成一種負累。她已經不能確定Terence是不是還像他們初識時那樣為她鍾情。不過,李孜是個務實的人,她相信凡事都應該有一個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