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與此同時,她也為自己叫屈。一直以來,她總是和美麗、幸運、才華、榮耀之類的詞聯絡在一起,但現在她為了這個人放下了全部的驕傲,每週開三個鐘頭的車去一所精神科醫院只為了見他一面。她身邊所有的人都希望她能痛快地結束這段關係,她的父母、朋友、甚至也包括Han和她自己。但她卻沒辦法做個乾淨的了斷,也不能相信一切能夠這樣輕巧的結束。
她媽媽費了許多口舌勸她,爸爸對她喊叫:“你應該放下那個人了!”
她便也喊叫著回答,突然記起一些不知從哪裡聽來的大道理:“他只是病了!如果他摔斷了腿,瘸了,或是癱了,如果他得了癌症,我是不是也應該坐視不管?!”
一時間她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三四歲時的逆反期,熱衷於跟父母對著幹,把寫著I thought what I'd do was; I'd pretend I was one of those deaf…mutes的笑臉logo貼在臥室牆壁上(典故自《麥田裡的守望者》,意為“我認為自己應當偽裝成一個聾子、瞎子和啞巴”)。那是種很奇妙的感覺,親身體會過人才懂得,只有那些能讓你痛到極致的東西,才能帶來極致的快樂。
Esther還記得那個下雨的冬日,她去求Han的主治醫生,甚至企圖賄賂護士和警衛,終於在醫生辦公室外的走廊裡找到他。
她拿出一種殉道者般的態度對他說:“你沒有退路,我也沒有退路,沒人可以這樣放棄自己!”
Han停下腳步,背靠在牆壁上看了她片刻,然後開口問道:“你知道那個時候我為什麼會答應陪你去畢業舞會嗎?”
Esther有些茫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過去的事情。
“利他靈,SAT考試之前總會有人需要,”他笑了一下,自問自答,“為了賣掉手上的藥,賺些零花錢,你們學校的人都很有錢。”
許多年之後,Esther仍舊清楚的記得他的話在她身上引起的鈍感的疼痛,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哭了,也不知道應該做何反應。“謝謝你終於告訴我。”她記得自己這樣回答。
傍晚時分,氣溫驟降,雨滴在雲層深處凝結,變成雪花緩緩落下,在汽車擋風玻璃的四周漸漸堆出繁複美麗的圖案。Esther開著她的黑色旅行車駛出醫院的車道,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因為風雪,也因為眼淚。她把車泊在路邊,鬆開安全帶,趴在方向盤上哭了很久,那是個很適合哭泣的地方,放眼望去是一塵不變的荒蕪的景色,幾乎沒有行人,很久才有一兩部過路的車子,不減速,疾馳而過。
那天夜裡,她回到家,躲在浴室裡,背靠著浴缸坐在地上,把淋浴花灑開到最大,用水聲掩蓋抽泣的聲音,又花了很長時間,刪掉手機裡Han的號碼,以及一切與他有關的聯絡人,然後,用整個冬天來消化這件事——都結束了,他們之間不會再有更多的瓜葛。
(part2)
聖誕節來了又過去了,緊接著便是新年,一月的寒潮之後,春天來臨,才一轉眼就是六月了。Esther做完論文,離開學校,開始在麥迪遜大街上一家著名的畫廊裡工作。她逐漸放下那些心事,重新找了房子,搬家,上班,繼續她的照相機收藏,跟朋友們出去瘋,和新認識的男孩子約會,她盡情的活,開心的笑,卻始終沒能再遇到一個無需做什麼便能讓她緊張的無法思考以至於口吃的人,同時,也沒什麼事讓她又哭又笑失落了自我。一切平靜如常,沒有芭蕾,沒有醫院,沒有醫生,沒有藥,沒有大起,也沒有大落。
只可惜這種輕鬆無憂的日子沒能持續很久,七月末,她去海濱度假,回父母家收拾行李的時候,在一隻舊包裡翻到一本去年的效率手冊,皮質封面背後夾著幾張名片,其中的一張寫著一個她曾經很熟悉的名字,Harris醫生,銀山醫院。她看著那張名片發呆,媽媽在樓下叫她,她沒有應聲,腦子裡一片空白,拿起電話走到窗前,撥了名片上那個電話號碼。
接電話的是Harris的秘書,輾轉了很久才告訴她,Han Yuan一個月以前出院了,病歷轉給了一個曼哈頓的心理醫生,他本人應該已經回到紐約了。
之後的整個假期,Esther都魂不守舍,她知道這島嶼有多小,他們隨時都可能遇到,卻想不到會以什麼樣的方式重逢。
度假回來的那一天剛好是她的生日,她的朋友和幾個同事在上西城一家餐館裡為她辦了個派對。去那裡的路上,她在街上遇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