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南非開普省太陽還未西斜,四周熱烘烘的,亮如白晝,一派美好的夏日傍晚景象。詹尼·杜普里駕車疾駛過海角,奔向開普敦。這輛車和恩丁那輛一樣,也是“柯維蒂”牌,雖然舊點,但卻大一些,型號也新一點。這是他用四周前從巴黎回來後剩下的美元買的二手貨。他在西蒙茲城一個朋友的船上游泳、釣魚,整整玩了一天,這會兒正開足馬力趕回帕爾市的家裡。每當完成一次合同後,他都喜歡回帕爾市家中過上一陣,但是很快就又不可避免地厭煩起來,簡直就和他10年前離家出走時的情景一個樣。
他兒時是在帕爾山谷長大的。學齡前的童年時代,他是在貧瘠、瘦弱的葡萄園裡無憂無慮地度過的。那些葡萄園都是和他父母家境相仿的人家的。他和他的小夥伴皮特整天廝混在一起,學會了如何躡手躡腳地捕捉小鳥,在幽谷深處開槍射擊。這兒的人們一般允許白人男孩子與有色人種小夥伴們一起玩耍,直到他們漸漸長大,懂得膚色在這個國度裡意味著什麼為止。
皮特比他長兩歲,紅面板,大大的褐色眼睛,長著一頭又濃又密的黑色捲髮。按理說,他的任務是照看他,可是實際上由於詹尼發育很早,他倆長得一般高,結果詹尼倒很快成了他倆的頭頭。20年前像這樣的夏日裡,兩個孩子常喜歡光腳搭上公共汽車,沿海岸來到大西洋和印度洋的結合處——阿古哈斯角,就在海角外盡情地嬉戲、垂釣。
從帕爾男子中學畢業後,詹尼就成了問題。他長得又高又大,暴躁好鬥,常常揮舞著那雙猶如長柄鐮刀似的巨拳和人廝打,結果兩次被送上當地法庭。他那時完全可以走上與如今大相徑庭的道路——接過他家的小農場,和父親一道照看那些低矮、破敗,只能製作最蹩腳葡萄酒的小葡萄園,終日忙忙碌碌直到皓首之年,終生就和他家的四個有色工人一起,在這不到50英畝的小農場上含辛茹苦地掙扎著。這種前景使他不寒而慄,因而他選擇了另一條生活之路。18歲那年,他自願從軍,在波切夫斯特魯姆接受了新兵訓練後,轉到布隆方丹的空降部隊。正是在這兒以及在彼得斯堡四周茂密的叢林中進行的反游擊戰訓練,使他找到了生平最後的歸宿。在軍隊中人們公認他是個出色計程車兵,非議只在一點:他太好鬥,精力常常發揮得不是地方。在一次以寡敵眾的拳鬥中,身為下士的他,把一箇中士打得人事不省,氣得指揮官一怒之下把他降成了列丘他對這次處罰耿耿於懷,終於開了小差。不久,又在東倫敦的一家酒吧間裡,把兩個試圖抓住他的憲兵痛打了一頓,結果被關進軍事監獄坐了6 個月。出獄時,他在一家晚報上讀到一則廣告,於是去德班市的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報了到。兩天後,他離開南非,飛到了位於剛果加丹加省的卡米納基地,當上了一名僱傭兵。這一切都是6 年前他年僅22歲時發生的事。
他這時駕車沿著碗蜒曲折的公路穿過弗朗肖克駛回帕爾山谷,心裡老是在揣摸,是否會有夏農的來信或哪個夥伴捎來的新合同的訊息?然而,當他趕回帕爾奔到郵局時,卻一無所獲。此刻,烏雲正從海上氣勢洶洶地撲來,狂風陣陣,空中隱隱傳來雷聲。
今夜準會下雨,下上一場涼爽宜人的陣雨。他不由得抬頭望了一眼高高的帕爾巖。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祖先們遷居來此,成了山谷中的首批移民,他們就根據這塊岩石,將山谷和城鎮命名為帕爾。童年時,出於好奇,他曾多次細心地注視這塊岩石,發現岩石乾燥時表面呈暗灰色,而一場大雨過後,岩石就立刻變了樣,在月光下像一棵碩大無朋的珍珠,熠熠發光。每逢這時,帕爾巖彷彿就成了一顆瑰麗無比、晶瑩奪目的大寶石,輝映著腳下的小巧城鎮,雖然童年時代這座小城從未帶來他所憧憬的那種生活,可她畢竟是故鄉啊。每當他抬頭看見這塊閃閃發光的帕爾巖時,一種欣慰之感便從心底油然而起:他又回到故鄉了。不過,那天晚上,他卻夢想眼下能身居異鄉,正準備奔赴戰場。
可他還不知道,明天一早,夏農召喚他參加戰爭的電報就將到達帕爾郵局了。
小馬克·弗拉明克斜依在酒吧櫃檯上,灌下了又一大杯泡沫四溢的弗來密西牌淡啤酒。在他女友開的這家酒吧大門櫥窗外,奧斯坦德風化區空曠的大街上空無人跡。陣陣微風從海上吹來,寒意料峭。夏季遊客還未開始光臨,他就已感到厭倦了。
從熱帶歸來的第一個月,他覺得能重返家園真是太好了,又能享受令人心舒神爽的熱水浴,和那些前來探望的老友們海闊天空地閒聊;甚至連一家當地報紙也對他頗感興趣,但他三言兩語就把來訪的記者給打發走了。他可不願為了那點稿費招來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