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於天下,便當服從。莊、明以降,石敬瑭、劉崇奴顏婢膝,北事契丹,此可謂以夷亡夏、率獸食人。若此,則其事非比易姓改號之亡國,實乃亡天下,方此之時,我吳越雖本與江南李氏世仇,亦與李氏暫且議和、尊其名號,昔年先王在位時,還曾為兩國休兵送寡人至李氏出為質——此皆我吳越以夷夏之別、重於一姓家天下之表徵。
後大周太祖皇帝驅逐沙陀,世宗陛下高平血戰而卻契丹。石敬瑭以來恥辱,除燕雲十六州外幾乎恢復。故而我吳越對大周乃是心悅誠服,非唐晉漢三朝可比;恨不能待世宗皇帝掃平各處偽朝後便納土歸周、以免百姓兵戈、全錢氏富貴、傳東南文治——世宗南征時,我吳越距金陵近在咫尺,但絲毫不敢邀功拒江,而是全力渡王師過江,此後軍械糧秣供給之恭順,逾年不曾有缺,此事可謂天下人所共鑑。
只可惜世宗陛下天不假年,竟未能掃平蜀、楚、太原,如今思來不勝唏噓。今上本亦為寡人所素敬仰——高平之戰,今上本在世宗麾下血戰卻胡,天下誰人不知。但願從此以後今上能以華夏之大業為根本,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之大義,也便是天下之大幸了。”
錢惟昱說著,居然淚水涔涔而下——這倒也不是他演技好,入戲深,其實有了千年見識的人,只要把崖山跳海啦、揚州十日啦之類後世為了一姓天下自廢武功的案例過一遍,要想真情實意的熱淚盈眶也是很容易做到的。
“好一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老夫讀書七十載、歷亂一甲子,竟不能有如此精闢之總結,大元帥不愧當世學宗、文壇泰斗,老夫自愧不如啊。”聽了這句話,倒是連馮道都有些精神恍惚起來了,全然忘了他一開始想配合錢惟昱演戲的本意了。只是這樣一來,那渾然天成的搭配就更加天衣無縫。馮道似乎忘了他是想報答錢惟昱讓他青史留名的恩惠,而是純發自然地覺得此人乃是命世英主。
馮道抹了一下眼淚,繼續說道:“大元帥此番言語,老夫回朝自當轉告今上,也好相傳一段君臣相得之千古佳話。”說完後又轉向幾個副使文官,“爾等也當牢記此金玉良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並自省其身、致君堯舜。若是朝中再有無節武夫,我等便當奏明聖上、肅清那些潛在的‘石敬瑭’!”
……
錢惟昱接過誓書鐵券及詔書,並天下兵馬大元帥的玉冊、玉符、金印,並舉行了登壇祭告的儀式,便算是正式就任了趙匡胤給的天下兵馬大元帥一位。隨後自然少不得招待馮道等一行宋使飲宴招待,留了盤桓數日。
馮道等在杭州的時候,錢惟昱還讓他們參觀了把《寶篋印經》全套舍入西關磚塔的儀式——也就是給錢惟昱的王叔錢弘俶在位時就開始修建、慶祝錢惟濬出生用的雷峰塔正式舍經。
去歲就已經籌備齊全的八萬四千經卷的銅板雕刻版,及八萬四千座每座重約五斤、高約數寸的模鍛銅塔被一併舍入經幢迴廊與地宮內。其外正碑題刻:“天下兵馬大元帥吳越王錢惟昱造經八萬四千卷,舍入西關磚塔,永充供養。庚申正月日記。”
幾番作為,也讓好幾年沒有來過吳越的宋臣——也就是此前的周臣——對於吳越的富庶、文氣和佞佛有了個新的認識,回去之後多多少少可以讓趙匡胤把錢惟昱列為“最後才需要解決的問題”這一範疇。同樣也算是沒有浪費當年王叔錢弘俶時代佞佛所留下的資源——反正造都造了,總歸要充分當煙霧彈吹噓才好。
而且後世中國最早的版刻大藏經《開寶藏》原本就是繼承自了吳越國的《寶篋印經》——當然,歷史上吳越王舍入雷峰塔的《寶篋印經》的原本形態應該是手抄或版刻印刷均有,然後以紙張卷軸的形態塞入打了孔的塔磚、用於砌塔的。而趙匡胤晚年的《開寶藏》才是木板雕版印刷的全版。
後來《開寶藏》因為木材流傳年代久遠、戰亂中保養不力,在元代就已經失傳。以至於千年後南棒半島上一個自稱全宇宙都是他們的棒國叫囂高麗宣宗四年(相當於中國宋神宗年間)才成書的《高麗大藏經》才是最古老的《大藏經》雕版、申請世界文化遺產。
如今吳越國的《寶篋印經》既然已經把《大藏經》的五千萬字正文全部用青銅雕版形式儲存、埋進雷峰塔,也算是對華夏文明的一個補缺了,免得以後宇宙冥國再來說嘴。這也算是王叔時期佞佛的一個正面效應了吧。
最後,在送宋使回國之前,錢惟昱還做了一件小事——讓他的十叔錢弘億、十三叔錢弘儼依照新朝避諱的需求改名,去掉和趙匡胤的先父趙弘殷名諱重合的“弘”字。從此以後,十叔和十三叔就要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