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剛來的時候,周娥皇心中自然不會有什麼逾越違禮的心理障礙:自己又不是和錢惟昱“私奔”,不過是父親把自己託付給師弟照顧,這有什麼違礙禮法麼?但是事情平靜下來之後,隨著二人接觸深入,周娥皇對錢惟昱的真才實學、人品修養、氣度胸襟有了更深入的瞭解,以她的聰靈穎悟,也是不免日久生情。
“父親只是託付師弟暫時照顧自己,以度時艱”這個自我暗示的心理藉口也不管用了,心中隱隱有一股對禮法的忌諱,讓周娥皇這個名門淑媛覺得一股隱隱的難以啟齒。直到前幾日,錢惟昱告訴她,準備帶她去拜見母妃的時候,周娥皇才覺得腦子裡“轟”的一下,那些發乎情止乎禮的虛偽掩飾,都再也蓋不住了。
周娥皇也是瞭解過錢惟昱的家人情況的,知道他雖然父王薨逝了五年了,生母也已早亡;但是吳越忠獻王錢弘佐生前扶正過元妃仰氏,是前任寧國軍節度使仰仁詮的嫡女。這仰氏既然在錢弘佐生前被扶為正妃,自然算是錢惟昱的母妃了。
“要見婆婆了!”這是周娥皇腦中空白後、恢復意識時第一瞬間鑽進腦海的反應,“仰元妃的父親生前也曾是一方節度使,自然是自小就家教森嚴、禮法雍容的了,而且一入宮就能夠被錢郎的父王立為正妃、獨寵後宮三年。定然是不凡的。若是她以為人家是無恥苟且的女子,跟著錢郎廝混……”
錢惟昱和周娥皇這一次好歹算是同車的了,蔣潔茹和周嘉敏也坐在一起,最大的馬車內居然坐了四人。而安倍素子、陳璣和別的幾個服侍丫頭則在後面的車上。周娥皇的神情變化,錢惟昱自然看在心裡。
只可惜他雖然關心娥皇,但畢竟不是親身做過女人的,哪裡能知道這等頂級名門的大小姐心中對於禮法那種偏執的看重。所以竟是把周娥皇的情緒變化,當作了普通的新媳婦怕見到婆婆、怕老人家不滿意自己而已。錢惟昱自覺娥皇無論品貌才學都是當世一等,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日,馬車已經從武林門的江南河碼頭運下船了。在船上那兩日,周娥皇每日都捧著手頭那一本還沒編改完的《漢和字典》在那裡研讀揣摩,手頭還放著《五經文字》和《說文解字》對比參照。因為船上閒暇,錢惟昱還當是周娥皇真心痴迷學問,聊以遣懷,便也沒有打擾,只當是讓娥皇自己調節調節情緒。
結果,上了馬車之後,馬車行了起來,軋在青石路面上微微顛簸,縱然有軟墊減震也是不變搖晃的。可是周娥皇卻好像失了神一樣,離目的地越近越緊張,在馬車上依然拿著《漢和字典》在那裡斟酌。
錢惟昱好歹前世知道點生理知識,知道在車上不宜看書,容易有損目力變成近視眼。見娥皇依然手不釋卷,不免開口奪下書卷,溫言勸慰:“師姐,母妃溫婉嫻靜、和藹可親,最是和晚輩親近了,也不必太過擔心。小弟也是深知以師姐的品貌才學,無論如何母妃都是定然滿意的,這才帶你來認一認。要是早知這麼一見便會讓你如此,這一趟便是不回也就罷了,何苦來哉呢。”
錢惟昱的勸說自然是好意。結果周娥皇越聽錢惟昱說仰元妃端莊大方、禮法得體,心中就越是慌亂“如此端莊大方的守禮母妃,會不會對我有看法?要把爹爹的意思實情相告,洗脫私相授受的嫌疑麼?”好歹書是不看了,心中慌亂卻沒能稍解。實在是錢惟昱不懂的名門淑媛對名節的重視和敏感,以至於一番勸說竟是南轅北轍。
原本麼,錢惟昱如果錢惟昱有不懂女兒家心事的時候,善解人意的蔣潔茹都會溫言寬解周姐姐的,只是恰恰這個問題點上,蔣潔茹是商人家的女兒,有些東西學識修養是有的,也僅限於學學,沒有與周娥皇那般感同身受的壓力,所以竟也沒有察覺。
就在這麼的忐忑之中,首次來到杭州的周娥皇卻是連西湖美景都沒有心思觀覽,便這樣渾渾噩噩地被馬車拉到了葛嶺腳下。
第184章 廿三婆婆十九媳
周娥皇跟著錢惟昱渾渾噩噩地下了馬車,沿著面前蒼松翠竹、桃柳間雜的湖畔小徑,緩步輕轉地繞上了葛嶺的緩坡。
畢竟錢惟昱在此處的莊子圈地不小,每日也不可能讓母妃上下走很多山路——哪怕以仰元妃的尊貴,有竹簾的滑桿可以乘坐,依然是不便的——所以錢惟昱莊子裡給仰元妃住的那座小院,也不過是隻是比湖面高出數丈的背山面湖別墅而已。眾人沿著緩坡左右曲折,不過數百步,便到了院門。
那處院子的院門朝著西邊開,而內中樓宇屋舍卻不是和平常四合院那般正對院門,而是佈局在類似於尋常院子廂房的位置。院子東西出入、南樓北園,充分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