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可以直接住太宰府。只可惜太宰府的建築因為正主已經有七八十年不曾來九州住、三四代太宰帥都是在京都遙領九州的。所以如今這太宰府實在是有些殘破。源滿仲名不正言不順,借住辦事倒是不妨,如果大興土木變更舊制的話,畢竟有些逾制的忌諱。
錢惟昱既然和源賴光平輩論交,自然對於源滿仲也是以侄禮結交了。到了博多、進了太宰府、獻上一些中土帶來的禮物,也由源滿仲引見了一些的屬員下吏之後。錢惟昱才有閒暇略微觀察一番這座太宰府的結構。說是府,其實也是一處大莊園。
如今的時代,確切來說,是從二十年前平將門、藤原純友兩大反賊作亂之後起的那個時代,朝廷的國司勢力體系就開始漸漸崩潰,有些吃不住地方勢力,把莊園“寄進”給京都乃至近畿其他上等貴族以獲取免稅資格的地方武家豪族,在這二十年裡得到了明顯的發展,而越是偏遠的地方這種情況就越明顯。
源滿仲這座太宰府,核心部分是朝廷留下來的舊制。但是在其外圍,足足挖了一道周長四五里路的崛塹。挖崛塹得到的土便夯成一人高的矮牆、周邊立著十幾座木質的樓櫓。圍牆裡面起碼圍起了三十多町的土地,有私人的馬場、莊屋、也有奴隸耕種的莊田。整個規劃顯得非常雜亂,頗有點暴發戶在雅士的廢園當中另起爐灶瞎折騰的感覺。
“世叔真是豁達隨性之人啊。頗有我中土晉人之風。某這兩年來也頗得賴光輔佐,倒是承了世叔的情了。”對於這樣的場景,送完禮,喝過茶,錢惟昱也只能先憋出這樣一句評語作為開場白了。
源滿仲是個雙頰橫肉下垂、長相粗豪的漢子。讀漢書不算多,肯定不如跟著錢惟昱混了兩年的源賴光學問好。不過晉人之風是啥,他好歹還是知道的。聽了錢惟昱的開場白,他也不以為意,隨性大笑道:“某一介粗人,昔年在近畿攝津國駐任國司,便在多田置辦了大莊園,日夕以增廣田產、積蓄奴婢為務。那些藤原家的公卿自命風雅,呼某為‘多田滿仲’,倒像是某胸無大志,唯好求田問舍一般。不過,如今某被髮配來這九州就任太宰大貳,那攝津多田莊依然為我清河源氏家業,任你攝津國司是何人就任,難道還能奪了去不成?
所以說,如今這世道,唯有實力最為實在,那些雅名虛名,值得甚麼?公卿的寄進、武家的投效,難道都能當真不成?出了畿內、刨除山陽、四國、勢州、濃尾以外,朝廷公卿,如今還能管得多遠?便說這九州之地、或殿下治下的山陰地方,抑或土豪遍地的關東、奧州,哪處不是實力說了算?”
錢惟昱也有些詫異,他實在沒想到自己區區幾句客氣話,居然引出了源滿仲一大通的滔滔不絕。真該說這人是藏不住話呢,還是為了更加拉近距離,顯得沒拿他錢惟昱當外人——其實,要說不拿錢惟昱當外人,這已經是一定的了。人家都把長子派到錢惟昱身邊投效了兩年,這要是還不能證明是想抱著錢惟昱的大腿,世上就沒有投名狀可以證明了。
“世叔,小侄對於日本國內朝政形勢,倒是著實不清楚,恰才世叔一番話,言簡意賅,倒也讓小侄收穫不小——而且兩年不見,世叔的漢話,倒是說得比之前好了不少,而且頗有我吳音之雅。”
見錢惟昱提到這個事情,一旁的源賴光立刻低聲奏道:“殿下有所不知,自從殿下與選子齋院殿合編的《漢和字典》在我日本國售賣以來,朝野讀書人都是渴求拜讀。公卿貴族但凡是有幾個錢的,誰不出幾貫錢鈔買上一部?家父也是數月前開始看著假名注音,開始正訓漢文讀音的。”
源賴光既然替他老爹解釋了,源滿仲自然不需要再犯一次自吹自擂的尷尬,只是拈鬚微笑,示意確實如此。
“犬子所言不差。這一點兒不需某在這裡多談,後日殿下去了長崎港蔣肥前那裡,自然可以看到那裡町民眾幾乎人人習說漢話的景象——長崎開埠兩年,肥前的町民眾、手藝人,哪個不知道和漢人海商做生意,比只和土人接點活計要容易謀得營生?蔣肥前這幾個月又辦了啥義學,專教習漢音,用《漢和字典》與《千字文》授課。町民可隨意免費入學,若是一年可以識滿五百個漢字,便可免去一年的派差徭役,識滿一千字,還能免去匠作的商稅。”
這番見聞,著實讓錢惟昱對於在日本推廣漢語的想法踏實了些。不過稍微一想也是釋然:九州是距離中國最近的,推廣漢語自然好處最大。就好像後世中國發達了,澳洲和加拿大那些華人移民聚居區裡,沒節操光想撈錢的服務業從業人員,不也都爭著學漢語麼?更別說錢惟昱前世所經歷的時代,巴黎的萊法葉特百貨都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