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俐,但這會兒她顧忌簾後聽牆角的宗國公,以至於許多話不能明講。她同內侍使了個眼色,內侍匆匆忙忙正打算去將宗國公先帶走時,偏房內卻忽傳來一聲“哎唷——”,轉而是柺杖砸到地的鈍響。
李淳一聞聲看過去,那簾子動了動,內侍尷尬地跑過去,宗國公已是重新拄著那柺杖走了出來。他多少有些狼狽,但到底透著歲月曆練出的從容:“既然吳王也來了,舊賬新賬今日不如一起算妥當,陛下覺得如何?”
吳王親自來求娶,老狐狸此時便多捏了一籌,暗地裡已經心花怒放,也更理直氣壯起來。
女皇頭隱隱作痛,但還是撐著。她直視宗國公道:“天家親王沒有下嫁的道理,與天家結親只能入贅。倘若真按吳王所求,不論將來還有沒有孩子,宗家也是絕後了。朕不想絕宗家的後,如果宗家無法另立嗣子,這樁婚便是不能成的。”
她終於堂而皇之丟擲了第一個條件,即宗家必須換掉繼承人。而本家子息單薄,意味著這個繼承人必須從分家過繼,這對於本家以及宗國公而言,都未必是容易接受的事。然而此事一旦成了,宗亭便不再是宗族嗣子,且無權再幹預宗家事務,如此一來,相當於將宗亭從世家權力中剝離出來,關隴與宗家的關係,就會乾淨得多。
宗國公略一沉吟:“此事也並非不可行,倘若吳王肯收這個過繼的孩子,老臣自然不會反對。”
“國公錯了,嗣子不能過繼給宗相公與吳王,應過繼給國公為子。”女皇不急不忙地補充道。
因如果將孩子過繼給宗亭,恐只會成為傀儡繼續受控;而如果過繼給宗國公,新嗣子便是宗亭叔父,有輩分撐著宗亭也不好造次。
宗相公不著急表態,只沉默著等她提出更刻薄的條件。
女皇將目光移向李淳一,言辭也逐漸不留情面起來:“雖然宗相公幾無可能再有後,但我天家的血脈卻不能因為此就斷了,朕畢竟還指望你開枝散葉。朕雖不強求你三妻四妾都養全,但婚後總該有個孩子,且這個孩子只能姓李。”
宗國公皺巴巴的臉上騰起一絲不悅來,李淳一卻抿唇不言,過了好半晌,她才回道:“兒臣明白。”
將所有的話都挑明,女皇合上了眼。就在宗國公也打算提條件時,女皇卻又倏地睜開眼,看向李淳一:“你務必記住,你才是王,納妾、休棄,都是你說了算。”
就在她要應下時,女皇又說:“在那之外,朕也會替你做決定。”
女皇至此將控制權悉數收回,這樁婚不論如何,只要她想喊停,就必須停。
李淳一撩袍跪下去,深深頓首,壓下肺部隱痛沉沉穩穩地應道:“兒臣謹記陛下教誨,兒臣謝陛下賜婚。”
☆、第34章
驪山風雪漸漸歇止了,傳聞亦似乎成真。徹底退燒後的宗亭沒能走出來,只有一把木輪椅推進了病室。
這連日趕製的椅子由太醫署送來,便基本表露結論——相公站不起來了,但也沒必要天天臥床養著,坐輪椅也可以。蒲御醫等人陸續離開了行宮,連紀御醫也不再常來探望,宗亭無所事事,每日沉默寡言坐在視窗看積雪融化。
不經意從視窗路過的內侍總要被嚇一跳,但也忍不住多瞥上兩眼,見證一番曾經如日中天的長安權貴如何一落千丈成了一個只會發呆吹風的頹喪殘廢。
山中日月更迭都似乎比山下要緩慢些,日子也顯得格外長。
日頭稍稍傾斜,空中蘊著寒氣,宗亭仍孤零零地看著窗外,卻忽有一隻手探進視線內。
手指細長白皙,掌心上穩穩當當託著一隻小花盆,栽種著青蔥嬌小的金錢蒲。容他看清楚這小小隨手香(金錢蒲別名),那手的主人也出現在窗外。
李淳一仍吊著一隻胳膊,能活動的那隻手則託著那盆小菖蒲。隔著窗子,她將菖蒲遞進去,送到他面前:“你不在,我也將它養得很好。”這小菖蒲是早些時日從中書省公房內特意拿來的,正是他替她養了很多年的那一盆。
這情形似曾相識。那年他父母猝然離世,他病怏怏坐在視窗,忽有一隻手抓了一大把潔白蓬茸闖進他視野,像是給困在窗子內的人遞去一點微弱慰藉。而這一點慰藉,卻又往往能夠救上一命。
如多年前收下那蓬茸一般,他伸出手接過了這盆溢滿生機的青蔥菖蒲。
金錢蒲的香氣若隱若現,還伴著桃花香。他輕嗅,發覺那是她帶來的香氣,桃花香令人愉悅,而他因為病重已很久不薰香了。不過現在,李淳一卻用上了他的香。
待他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