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說得如此隨心所欲?”
她不表態,只說若你逼我當堂做決定那便是你藐視神靈。宗亭接了這話,順理成章道:“既然如此,那就請陛下深思熟慮之後再作決定,畢竟事關天家,出家還俗便不止是殿下一人之事了。”
李淳一不再出聲,轉頭看向女皇。女皇昨日半夜未能睡好,此時頭風似乎又要發作,甚至覺得這陰天的光也刺目,殿中嚶嚶嗡嗡聲響吵得腦仁疼,於是她微微闔目,開口道:“吳王同宗正寺、禮部儘快將郡王的後事料理了吧。”她言罷略略偏頭,老內侍忙宣“退朝”,滿朝文武即恭送女皇離開。
李淳一沒著急走,朝臣從殿內往外去,人影憧憧,走路聲議論聲紛至沓來,她有些耳鳴,又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很久沒進食的腹中胃液寂寞地翻湧,她張口低喘了一口氣,一轉頭便撞上李乘風。
李乘風抓住她雙臂,下手有力,捏得她骨頭疼。
李淳一按捺下翻湧胃氣,兩邊唇角配合地彎起:“姊姊有事嗎?”
“多吃點,抓起來都是骨頭。”李乘風說完,倏地鬆開手,盯住她眼眸甚是貼心地叮囑:“身體不好,許多事都是做不成的。”言畢短促地給了個笑臉,轉過身往殿外去了。
許多事都做不成,這一句意有所指太明顯,因此即便李乘風已經走了,李淳一仍然身體緊繃,緊張的肩頭根本松不下來。她轉過身,看見禮部侍郎及宗正卿正站在外邊等她,於是快步走了過去。
周侍郎道:“郡王此事雖十分突然,但有禮制可偱,卻也不難辦。只是時間緊迫,不好再耽擱,所用物事臣已令人籌備,請殿下看看還有無缺漏。”他辦事似十分得力,來朝會之前便安排好了一切,眼下直接將單子取出來給李淳一及宗正卿過目。
李淳一低頭閱畢,問宗正卿:“小舅舅?”
一旁的宗正卿點點頭:“這樣妥當,有勞周侍郎。”周侍郎拱拱手:“那某先行一步。”說罷略弓著腰快步走下臺階離去。
宗正卿又道:“幼如,你還得隨我往掖庭去一趟,今日是要小斂的。”
宗正卿雖是女皇族弟,但很是年輕,只比李淳一大了七八歲。他對李淳一倒無甚偏見,哪怕在這等地方,也親切稱呼她的小字。
很久沒人喚她小字,李淳一甚至愣怔一下,反應過來才隨他往前走。她臉色愈發差,宗正卿沒發覺她的異常,只兀自輕嘆道:“一個孩子無依無靠住在掖庭,不慎得了病也是命中註定的可憐。”他剎住話頭,將後面的話留在了心裡。今日朝會一眾人咄咄逼著查清真相,可都是嘴皮子工夫,哪那麼容易?要知道,病中稚童根本無須再格外加害,少喂一頓藥都可能要了他的性命。如此,到哪裡去找鑿鑿證據呢?更何況……
“一大早太女便令郡王身邊內侍陪葬謝罪,這時辰,大約該飲的藥也都飲了。”宗正卿聲音涼涼地說著,“皇家對待性命,真是隆重又輕賤哪。”他不怕死地繼續絮叨,忽然瞥向一直沉默的李淳一,這才發覺她面色慘白。
“呀!怎麼了?”
“小舅舅,等我一會兒。”李淳一走得飛快,她亟需傾吐腹中洶湧胃液。就在宗正卿發愣之際,她已是拐個彎消失在了西側廡廊盡頭。
她如無頭蒼蠅,一隻手忽伸過來將她抓到身前。李淳一強抑噁心,抬眸看到宗亭的臉。他咬掉一半藥丸,按住她唇瓣,將餘下的塞給她:“張嘴,嚥下去。”
涼風從北側入口處湧進來,李淳一嚥下半顆藥丸,卻往前一步將宗亭壓在冷硬殿牆上。為平抑嘔吐的衝動,她閉上眼一句話也沒有,頭抵在他肩窩,冷如冰的指頭一根根鎖住他的手,掌心相貼,這樣卻還不夠,又探進他袍袖攫取熱量,手施壓的同時,也在微微顫抖。冰冷的,像一條痛苦的蛇。
三丈遠之外便是中書內省,飛閣上有人行走,只要回頭就能看到這一幕。
這需索與依靠,爭分奪秒。
如此強烈地感受到來自親王殿下的壓力和需要,宗亭內心隱秘地溢位一絲微妙的愉悅,方才為讓她“信任他”而吞下去的半顆苦藥丸,在一個瞬間,有吝嗇的回甘。
她的顫抖逐漸平息,手指頭似乎也逐漸回溫,緊繃的肩頭甚至稍稍放鬆。然這時卻傳來宮人行走的腳步聲,幾乎是在瞬間,李淳一收回手,若無其事地轉過身連句道別的話也沒有,便沿原路折了回去。
“小舅舅,走了。”
掖庭位於宮城西側,李淳一對此並不陌生,她曾在此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同幾個話少不愛笑的宮人一起生活。掖庭人多、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