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在中書省過夜”的警告聲再次於耳畔浮響,李乘風是猜透她了嗎?知道她不會回道觀,所以讓人搬走了她的行李。
李淳一笑了笑:“是搬去王府了嗎?”
司文搖搖頭,李淳一轉過身,僅有一隻烏鴉拖著病體棲落在她肩頭。
作者有話要說: 某中書侍郎V:大家好,我是傳說中的人行自走取暖器。誒?說起來好像被壁咚了?
………
reference:唐代喪葬典禮考述
☆、【零七】桃花林
出家人不在乎行裝,也無所謂居所。但李淳一除了出家人的身份,還是皇室要員,他們不肯讓她摘掉吳王的帽子,不想讓她自在逍遙,她便不能算是真正出家人。
司文不知她行李的去向,於是李淳一借了馬往務本坊別業去。
所謂別業,是許多年前女皇賜給她的府邸。那時女皇不願見到她,讓她去國子監讀書,同時在務本坊內賜了一座宅子給她,有水有橋,毗鄰道觀與國子監,是她人生中難得的自由時光。不過如今想起來,那自由,也只是看起來像那麼回事罷了。
她去封地多年,別業按說早已荒廢。然她騎馬抵達務本坊別業時,卻見燈火通明、有僕從出入忙碌,比她多年前在此地居住時熱鬧得多。據她所知,這座別業從未轉給他人,且她回京那天,這裡甚至沒有人。
一夜之間,讓冷清居所煥發出勃勃生機,並非人人能夠辦到。
別業大門敞開,似乎張開雙臂迎接在外多年的遊子迴歸。但在這夜裡,看起來也像兇戾猛獸的血盆大口,等著吞食回家的人。
李淳一心中已有了答案,那些被搬走的行李及她失蹤不見的侍女,不出意料都在此地。但她卻調轉馬頭,往坊西街北的國子監奔去。
賓士在黢黑夜裡,風從耳邊掠過,彷彿要將過往全部喚醒。她經歷了糟糕的一天,此時飢腸轆轆,格外想去找一朵桃花果腹。
國子監裡許多桃樹,春時桃花開遍,香氣調皮地竄進每一間學舍,招惹春困學子。然而現在是秋季,沒有粉霞如雲的桃林,自然也不會有一朵桃花可以填補她空曠又冷的胃腹。
馬蹄聲停下來,耳房老庶僕將頭探出,眯眼愣了愣,終於認出她來。她以前總穿著國子監生的袍服進出,那時看起來是青澀美少年,如今身著朝服倒有幾分江左風流,十足倜儻。
老庶僕霍地醒過神,忙出來行禮迎接:“老僕眼拙,不知吳王殿下到訪,倘有怠慢,還請殿下莫怪。”
李淳一也還認得他,她將手中韁繩遞過去給他,人卻還是像當年一樣不愛說話。以前監生們私底下講她是小啞巴,因為被笨笨的宮人養大所以連話也不會說。她不關心嘲諷,一旦主動關上通往外面世界的門,無論外面是雷雨交加還是豔陽高照,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
她只想找個地方待著,但這樣的地方在國子監並不好找。國子監“左廟右學”,一邊是孔廟,一邊是太學;孔廟不好隨意行走,太學則空間有限,只有沿渠那一小片桃林後有個荒廢樓閣,平日裡鮮有人至。
廊宇粗建,門口蔓草捲曲。費力扒開窗子,瘦弱的身體可以爬進去,但她頭次進去就嗆了一鼻子灰。裡面有卷冊有雜物,亂糟糟一片,全無前邊國子館的明淨齊整。但沿著北邊樓梯往上走,二樓靠南的窗子邊上,卻被收拾得格外潔淨。推開窗,恰是桃花繁盛時的大片粉霞,有輕盈的自在感,是極難得又寶貴的體驗。
鑽進來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她有時睡覺,有時翻讀些陳舊不知所云的卷冊,總不會無聊。風從視窗過,花在窗下落,就在桃花將要開敗、天氣愈來愈熱的時候,有人打斷了她的午睡:“你是誰?為什麼來這裡?”
她原本伏在案上,聽到聲音坐正了轉過頭,看到一個比她高很多的白衣監生。
她照例不說話,轉回頭趴下來繼續午睡。那人卻在她身後道:“這裡是我的地方,請你走。”
她無動於衷,也不認為自己哪裡有錯。不過顯然對方不這樣認為,他一字不落地強調了三遍,最終上前一步將這個討厭的少年郎從地上揪了起來。
他揪著她的監生袍服,明明年輕俊美的臉上卻寫滿老成的不悅:“我不管你是誰,不要再到這裡來,你伏的那張案是我的。”
她不想同外面世界裡的人有什麼糾葛,遂一直關著門不讓他們進來,但這雙手卻掰開那扇門,強行攥住她,用行動告訴她外面那個世界的蠻不講理。
正在快速發育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