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宮禁時分,人車皆不能入。左監門衛一擁而上去攔車,宗正卿突然來了脾氣:“出大事了攔什麼攔!”說著將魚符一扔,跳下車來,捋起袖子就要往裡衝。監門官上前將其一把揪住,厲聲道:“倘有要事請由得某等轉告,闌入可是大罪!”
宗正卿被他這一震,才稍稍冷靜下來:“我在這裡等,你速遣人去稟殿下,就說事關中書相公,等不及明日再說了!”言罷一攏袖,見監門官吩咐下去,這才鬆口氣往後退幾步,回到門外等候。
沉甸甸的宮門依制關上,撲進眼簾的只有一對碩大的鎏金鋪首,獸目怒睜,瞪得人心慌。
李淳一處理完摺子從延英殿出來,還未及用膳,就被內侍告知宗正卿此時候在宮門外,是有急事相稟,且又恰恰關乎宗亭。此時夜幕遮了光亮,高聳闕樓也失了顏色,唯剩一對鴟尾傲立正脊兩端,仿要戳破天幕。李淳一聞言佇在廊下,眉目擔著沉憂:“令宗正卿速到門下政事堂。”
急促步履踏碎夏夜蟲鳴聲,政事堂廊下昏睡的燈籠彷彿也被吵醒。李淳一預感不妙,遂將值守宮廷的謝翛也召了來。謝翛甫進門,還未及行禮,門外就傳來喘氣聲:“殿、殿下——”
只見宗正卿氣喘吁吁一路跑到門口,鞋也不及脫,大步一跨入得門內撲地道:“殿下看這字條!”他說著將攥在手中的字條塞給李淳一的內侍,這才抬起頭來急促地補了口氣:“元信那賊竟將宗相公給抓了!”
一旁謝翛聞言先怔,登時將目光投向李淳一。
李淳一拿捏著字條,眉間憂慮愈沉,手背青筋更是紛紛繃起。元信於押送途中被人劫走後再無音訊,對此她心中始終存了隱憂,如今果生枝節,竟將宗亭搭了進去。而元信目的,斷然不是隻對付宗亭一人,否則他也不必留下這字條了。
然字條上僅是說宗亭現下在他手裡,其他一概不講,教人無從下手。
宗正卿喘過氣來,問道:“元賊仰靠的是誰人勢力,竟敢如此大膽?”太女已倒,山東元家軍氣數也盡,難道是皇夫留下來的那撥人?
他如此猜測,李淳一心中亦是同樣想法。皇夫擅留暗棋,哪怕他已亡故,暗棋仍能動作,彼時半途將元信劫走的或許正是這些棋子。但這藏在暗中的力量是何等勢頭,元信到底想借此做什麼,都沒有確切結論。
謝翛扭頭問宗正卿:“此事距現在有多久了?”
宗正卿回:“有一個多時辰了!”
“殿下——”謝翛轉向李淳一,“應速追捕元賊,畫其面影發至各坊、各城門官,同時發急報至函谷關、潼關,以免生變。”
“對對對,先將出路給堵死了,叫那賊插翅難飛!”宗正卿連忙附議,卻又話鋒一轉:“不過元賊病亡一事先前是殿下親自與先帝稟報的,如今卻要明著追捕他,恐是不妥。眼下正值新舊交替,若生出什麼閒話來怕是麻煩,不如暗中——”
他主張暗捕的提議還沒講完,門外驟響起傳報聲:“殿下,有急報。”
宗正卿倏地止住話頭,內侍匆匆出門接了訊息,入內稟道:“殿下,今日未時過後,長安萬年兩縣有十餘坊遭遇危急火情。京兆尹疑是有人作亂,府廨人手不夠,怕事態惡化,特請增派金吾衛巡夜。”
此事來得蹊蹺,時機又微妙,不像巧合。
一眾人等李淳一的決定,李淳一卻只問:“宗相公被抓,何人會擔心?”
謝翛遲疑道:“殿下會擔心。”
“還有呢?”
謝翛接著道:“宗家人會擔心。”
“還有誰?”
謝翛不明就裡蹙起眉,宗正卿卻恍然大悟道:“關隴會擔心!他那武園表弟是十足莽夫,如今帶個小娃娃守著西北,若是得了相公被抓的訊息,指不定會幹出什麼事來!西北局勢緊張,可容不得亂哪!”
他氣躁語急,講得對,卻也不全對。
要看武園是怎麼得了“宗亭被抓”的訊息,更要看他願意如何相信此事。武園對李淳一成見頗深,甚至以為李淳一欲立顏伯辛為新夫,因此哪怕元信讓人報信給他只是講“李淳一欲與宗亭和離,因宗亭不肯而將其秘密抓獲、並打算滅口”,武園也會信以為真。
這滿腔怨怒之火一燒,屆時關隴怎麼冷靜得下來?
“先傳信給關隴。”李淳一倏地起身往外走,同時也下了決斷。內侍連忙跟上,謝翛拉起地上宗正卿亦跟出門,只聞得李淳一道:“傳令去左右金吾衛,速增派人手巡防,抓到作亂者立即送京兆府嚴審。”
謝翛已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