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上元夜的滿月下,他低頭吻了她,無師自通的唇舌追逐中,他捕捉少女的馨香,分享她的醉意,原本惱火的情緒全化作了一腔溫熱的酒,暖麻麻的,讓人心尖兒打顫。
後來他守著她過了整晚,等她燒退,等她醒來。那時她也是這個模樣,蜷成一團,好像只有自己才能夠給予自己溫暖與力量,無法去倚靠任何人,而他當時能借的,除了一腔真摯,便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力量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談何借給別人?
睡夢中的李淳一仍然一動不動,宗亭解開外袍在她身側面對面地躺了下來。
被窩裡幾乎沒什麼溫度,她的自我取暖不過是強弩之末,此時一點用處也沒有。溫柔的桃花氣味輕貼上她的身體,一隻手探到她腦後,在黑暗中悄悄地借枕給她。
外面悉悉索索又落起了雨,雨點踏著落葉歡歌,將徹夜在外狂歡的長安人都趕回了屋,也提前結束了這場盛會。燈輪被雨水澆滅,錦綺淋透,金玉鐺鐺響,原本夜如晝,一瞬間全被打回原形。
宮中的訊息卻不受這突如其來的秋雨影響,至晨間,殷舍人的死便傳遍了每個角落,至於是怎麼死,又是為何而死,則語焉不詳,各有揣測。
但她死前是從太女的舊寢殿出來,這一點毋庸置疑。小內侍低頭嚼舌根,穿過帝寢廡廊時卻閉了嘴,生怕被人聽了。帝寢內此時燈也熄了,女皇將近一夜未眠,面上是深不可測的疲倦,只有太女站在她面前,周圍連一個內侍也沒有。
“胡鬧得有個度。”女皇分明已經知道李乘風借殷舍人之手獲取她的醫案,分明極其憤怒,卻也只是心平氣和地提醒了她一下:“女官也好,朝臣也罷,都不宜走得太近,哪怕朕不計較,御史臺也不會令你好過,明白嗎?”
她避重就輕,只說她與女官私通不好,卻不提竊取醫案的重頭事,一臉的風平浪靜。然而僅這樣,就能夠令李乘風有所收斂,至於她會收斂幾分,那是另一回事。眼下女皇要的是“瞭如指掌”的權威,以證明她對宮城也好、帝國也好,仍擁有絕對的掌控權。
歡娛達旦之後的李乘風一句話也沒有,收斂一時對她而言確實沒什麼壞處,但她已快要按捺不住內心對控制權的渴望。
殿內沉寂了一會兒,女皇又道:“你沒有子嗣,所以要對幼如格外關照。不要逗她,她已不再是小孩子,有自己的想法。逼迫不是辦法,要讓她心甘情願。”女皇說著起身:“所以朕會盡量滿足她的要求,你不要插手。”
李乘風知自己在此局上已是輸了一步棋,只得躬身稱“喏”。
女皇轉過身,想起昨夜的哭聲,心中懊惱又煩躁,她有一瞬的侷促,面對阻攔了她去路的一架屏風,不知是往左還是往右,最終將手往背後一負,從右邊繞過屏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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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要亮了,李淳一仍在夢中徘徊。
夢裡滿是釅釅墨味,也是秋日,天朗氣清,她面前擺著抄不完的書。東風從窗戶湧進樓閣,紙張隨風翻動,看似自在,實際卻受制於鎮紙的重量無法脫身,她心血來潮拿開鎮紙,寫滿字的紙張便接二連三地與東風恣意私奔。
她不管那些逃離壓制的紙,也不回頭看,心中騰起一些微妙暢快。再提筆要往下寫時,身後卻有腳步聲逼近,有人拾了她的紙走近她,但她仍沒有回頭。
空氣中的墨味漸漸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則是沉緩迫近的桃花氣味。
秋天裡為什麼會有桃花呢?窗前的桃花明明在幾個月前就已經敗了。
她恍神之際,一雙手越過她的肩膀將她沾了墨的袍袖挽起:“你真是很邋遢啊。”那手清爽乾淨、骨骼修長,面板上的溫度幾乎可觸知。她看著發愣,那隻手卻忽然握住她的手,把持她的筆,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在宮裡沒有師傅教你寫字嗎?寫得真是毫無章法,太難看了。”
柔滑衣料蹭著她的臉,香氣若隱若現令人迷醉,也讓她冷硬得像臭石頭一樣的心煥發了生機,像是有嫩芽從石頭縫裡竄了出來。
那香氣從夢裡飄蕩到了現實中,李淳一睜開眼,就看到了宗亭。
他離她這樣近,令人忍不住想要擁抱,但理智打斷了她這個想法。
她滿腹疑問,想要坐起來,然宗亭卻閉著眼按下她肩膀,扣住她的下頜低頭親吻,從緊閉溫軟的唇瓣,到撬開後潮溼的舌尖,碰觸、追逐,以彌補想念,但還不夠,單薄的衣裳下是熱燙的體溫,渴望分享與傳遞,他將她壓在身下,手握著後頸,手指探進潮溼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