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與元賊的屍身,臣斗膽推測,應當是元賊一眾人在此地與相公的人撞見,雙方廝殺,元賊見無勝算,帶著相公往更北邊去了。”
往更北邊,只有去突厥才是出路。元信既然做了這個決定,意味著他仍將宗亭當籌碼。而這籌碼必須活著才有意義,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取宗亭性命。
可茫茫大漠,誰也不知他們都會走到哪個角落,會遭遇怎樣的變故。
帶著擔憂,迎著危險,一行人還是朝北邊出發了。
烈日當空,塵沙翻滾。
已走過的路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有連綿不斷的沙丘令人迷失。
倦極了的馬艱難往前挪了兩步,忽然前腿一折,整個兒都倒地,馬背上的人隨之跌了下來。黃沙燙人,但宗亭動彈不得,他一直被捆在馬背上,此時馬倒了,他也無法起來。一同跌下來的還有元信,他下意識要開罵,嗓子卻發聲困難,於是他撐臂坐起,吐掉嘴裡的沙子,拔出匕首割開馬頸,猛地湊上去飲起了生血。
元信這舉動無疑於飲鴆止渴,然而如此一番蠻飲並不能解決眼前的燥渴。飲完了,身體反而滲出更多汗液,心跳愈快,連握著匕首的手竟也控制不住地顫抖。
殺了馬,只剩下滿臉血與滿目黃沙,對尋找前路毫無建樹,反是雪上加霜。
元信有些盲目地想起身往前走,卻因站不穩一下跌在了宗亭身邊。風貼著面板遊走,天地間盈聚不散的熱量將人的意志力逼入絕境,他費力睜開眼,面前只有宗亭毫無波瀾的一張臉。
宗亭連眼皮也懶得抬動,他需要儘可能地節省力氣,因此只無聲地呼吸著,絲毫不搭理對方。但元信卻突然一把揪過他,聲音嘶啞含糊得幾乎聽不清:“給老子起來,接著走!”
宗亭聽不太清楚他說什麼,但嗅到了近在咫尺的血腥氣,於是抬起眼皮看向他。元信臉上沾滿黃沙與血液,一雙眼睛也逼得通紅,累日疲憊幾乎將他心智悉數摧毀,現在連“求生”這個最後信念也快要崩塌。一旦他甘心死去,便不會再在意大計的落空與否,最後一定是要拉著宗亭一起死。
宗亭捕捉到了其中的危險,卻一臉無所懼,甚至彎起乾裂的唇不急不忙道:“我說了……靠你走不出去,可是你不信我。”
聲音低啞無力,卻透著挑釁。
元信在大漠中顯然是個生手,在黃沙的狡詐與無情面前無計可施。宗亭卻不同,身在西北多年,少年時期他就曾隨軍數次深入沙漠腹地擊退外敵,對大漠的脾性顯然更為熟悉。
元信面對他的囂張怒氣叢生,陡將他前襟攥得更緊,喉嚨底更是發出一聲憤怒低嚎。
宗亭任他揪著,被捆在身後的手這時卻觸到地上的一灘黏膩,是已經開始凝結的血液。隨之摸到的,是尖利的、被滾燙沙子捂熱的匕尖。
“求我帶你出去。”宗亭閉上眼四平八穩地說道。他從容裡透著萬分的狡猾與優越,全然不在意再次激怒對方。
元信瞪著眼用含混不清的聲音道:“出不去老子就拿你陪葬!”說著就要將宗亭從地上拖起來,可宗亭仍與馬捆在一起,他根本沒那力氣拽動,反又重重跌了下去。
空氣裡的血腥味更重,馬開始腐爛,數只黑禽在上空盤旋,伺機對獵物下手。元信躺在沙地裡猛補幾口氣,突然一個翻身,沾滿血的雙手瞬間就掐上了宗亭的脖頸,儼然已是歇斯底里的架勢:“老子要你一道死!”
他整個人都壓在宗亭身上,雙手死死扼住宗亭的咽喉,怒瞪的眼珠彷彿要掉出來。
這時宗亭倏地睜開眼,出聲艱難卻有力:“我不一定能活,可你卻——一定會死。”他說話時額顳血管簡直要爆開,兩肋下腹亦深深凹陷,手從背後移出,目不轉睛盯住失控的元信,將手中利刃穩穩紮進對方後背,直捅心臟。
血濺了滿手,身上壓著的重量在瞬間變得更沉,喉間緊跟著一鬆,宗亭緩慢地補了口氣。
霎時間,盤旋在上空的數只烏鴉俯衝而下,爭相啄食新鮮的屍體,唯有一隻無心奪食,穩穩落在宗亭臉側,將叼來的馬蓮子送給他。
清苦味道入口,猶如雪中炭一樣及時。
一眾禽鳥爭啄**,血腥氣盤旋不散,宗亭身上彷彿壓著一個屠宰場。他費力推開身上負累,掙脫已被割斷的繩索。鳥兒們受了驚嚇乍然飛起,撲稜稜的一陣,一同往北邊飛去了。
宗亭抬頭檢視飛鳥的行跡,直到那一從黑影消失在視界中,才咬牙站了起來。
累日疼痛讓人麻木,關節也難以自如地配合,但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