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將他的腦袋死死壓在天台上,臉頰摩擦著粗糙的地面,火辣辣的疼。
然而身上疼痛的感覺慢慢變得模糊起來,盛夏知道這是麻醉藥劑開始起作用了。他曾經聽到有護士在走廊裡聊天,說他們這裡的麻醉藥起效特別快,藥勁兒也大,很可能是獸用的。盛夏如今親身體會,覺得這或許不是玩笑。
領頭的守衛在他背上用力踹了一腳,臉色陰狠的啐道:“在老子地盤上也這麼能蹦躂,真以為你能蹦上天?別他孃的做夢了。”
站在他身後的醫生不耐煩地催促,“好了,動作都快一點兒。”
還有人似乎鬆了口氣的樣子,低聲嘀咕,“折騰大半夜,可算抓住了。”
盛夏昏沉沉的被人從地上拽了起來,眼前的世界在不停地旋轉,遠處微弱的燈光和天台上的地燈交織在一起,在他的視網膜上忽遠忽近的閃爍。他所能看到的景色都被擠壓成了不規則的形狀:人、燈光、頭頂上方無邊無際的星空。
盛夏的世界再一次變成了一團旋轉的黑霧,一點一點吞噬他的神智。他有些悲哀的想,就算早已看出今天最好的結果是自己走回病房,可他還是沒能抓住那個最好的時機來為自己爭取這個結果。他的母親泰莉曾經就他的行事風格委婉的提出過建議:做事情全力以赴是好的,但用力過度就不好了。做人做事,講究的是張弛有度,過猶不及。
盛夏知道她說的是對的,然而性格里有些東西註定了難以改變。他終究還是在這一點上一再的栽了跟頭。
盛夏被守衛粗魯的從地上拖了起來。走在旁邊的醫生下意識的伸手扶了他一把,擦身而過的瞬間,他聽見盛夏在昏迷中輕聲囈語,“救我……媽媽,救我……”
醫生看著他,神情略有些複雜。
第3章 夜與晝(三)
盛夏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手術室裡。麻醉藥的藥效正在消失,越來越清晰的痛感從他的手指一路傳到大腦。
盛夏無意識的呻吟了一聲,隨後反應過來自己的手腕正被固定在手術檯上,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在處理他斷了的手指。
“別動。”白大褂察覺到他已經清醒,頭也不抬地說:“再拖下去的話,你的手指就真要落下殘疾了。”
盛夏稍稍有些意外。這個說話的人就是之前在天台上勸說他,想要息事寧人的那個醫生。
“是你。”盛夏放鬆下來,躺回去側著頭打量給他做手術的醫生。他的年齡看上去並不大,視線微垂的樣子顯得極其認真。盛夏微微挑了挑嘴角,“你是我在這裡看到過的最像醫生的醫生。”
醫生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苦笑了一下,“我能理解成你在誇獎我嗎?”
盛夏點點頭,“可以。”
醫生搖搖頭,略有些自嘲的說:“其實我不是醫生。我只是個助手。”
這一點對盛夏來說似乎也沒什麼區別,他的手指斷了好些天了,沒有一個醫生為他做點兒什麼。
“對我來是,你是。”
醫生嘆了口氣,“不是我比別人更有醫德。而是我出身寒門,做任何事都習慣了給自己留後路。像你們這樣的人,我得罪不起。”
這一次,換成了盛夏苦笑,“我現在只是C320。”
醫生聳聳肩,“那又怎樣?” 籠中虎,仍是虎。他很清楚在這個社會嚴苛的生物鏈上,自己到底處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盛夏沉默下來。
醫生摘掉口罩,轉過頭來囑咐他說:“儘量小心,不要再碰到。”他解開固定在盛夏手腕上的皮索,自己走到一邊去洗手,“我會按時給你換藥的。”
盛夏扶著床沿坐了起來,剛才躺著還不覺得,這一坐起來覺得渾身都疼,臉頰上擦傷的地方更是熱辣辣的,牙齒也有兩顆鬆動了,張嘴說話的時候都會扯得疼。
醫生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別碰,我剛給你上了藥。”停頓一下,眼裡微微浮起一絲笑意,“放心吧,不會留疤。”
盛夏沒出聲。
守衛在外面咣咣砸門,“好了嗎?!”
盛夏小心的抬起包的像豬蹄似的爪子看了看,站起身朝外走去。
“不要有負擔。”醫生在他背後說:“我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盛夏笑了笑,轉過頭看著他,“你叫什麼?”
他臉上帶著傷,傷口上還塗著藥水,但微微一笑時眉眼之間的風華仍然會讓人透不過氣來。醫生怔愣了一下,忽然覺得路永川死的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