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楠聽完那一番話，突然像是被觸及了心底最深刻的東西，一種比幸福更好受和一種比寂寞更難忍的情愫蔓延開來。他低下頭，繼續吃那碗已經過氣的面，心裡卻是熱氣騰騰。

一碗麵，七分鐘。吃完，兩個人朝街頭走去。

走著走著，朱楠突然想起了朱母，想起二十二年前的這一天，朱母不畏酷暑將自己生出來，想到電視裡那些女人生孩子時痛苦的表情，理論聯絡實際，那時的醫學技術比現在落後多了，遂把貼到朱母臉上的痛苦表情刻畫得更生動一些，心裡頓時難受得比生兒子都痛苦，同時極想回家去看一看。

第八十一章

方老太太休假回來，提著一大包物品，徑直奔向了辦公室。八天前，是她的結婚三十週年紀念日，休了一個小長假，陪著愛人隨一個旅遊團去瘋玩了一番，費用由他們的女兒出。

方老太太不在的日子，朱楠跟方姝除了靠自然規律撞上過幾次，兩個人都安靜地在同一個地方的不同角落忙著各自的事情。

朱楠突然發現，他是那麼想念那個結婚年數比自己歲數還要長久的老太太。他聽見對面有了她的響動，立馬結束掉腦中比傳說還招人迷戀的漫想，奔了過去。

旅遊的樂趣，一半在觀賞世界之美好的路上，一半在歸來之後向人講述那美好世界之時。方老太太見有人進來，正合她意，沒有任何開場白便踏上了她的滔滔講述路。

朱楠沒心情去把別人描述中的美好世界用想象力還原出來，一面假裝頗有興趣地傾聽著，一面一心注視著她從包中一件一件翻出來的物品，心想：“這麼大一包東西，裡面不會沒有一樣是用來飽肚子的吧？”不料那包像是被主人虐待，裡面空無一食盡是物。

方老太太陶醉在回憶裡，絲毫沒管別人是否在用心聽，講述的激情一浪高過一浪，像是全世界的美好全被她打包回家了。

朱楠心想：“旅遊回來的人，不都是會帶著一大包食物跟禮物，送給身邊的人嗎？”想完，跟現實一對比——有一大包，但裡面沒食物跟禮物的蹤影——不覺心裡有些小失望。他直想打斷其描述，插播一句：“您如果能把那地兒的特產帶回來與人分享，我保證您的講述沒才也有味！”

方老太太嫌光用嘴描述不夠生動形象，像是突然記起了一樣寶貝，驚叫一聲，然後從包的側面搜出一疊相片，一張一張地介紹了起來——“這是我們在爬山；這是我們在划船；這是我們在衝浪。。。。。。”那鏡頭，活像一個導遊在對一個景點進行現場直播。

畫面從言語中轉換到相片。朱楠還在由貪吃引發的失望之中，興趣絲毫沒有提起來。他想抽身離開，又覺得打斷一個起了勁的說話者是件挺不道德的事，只好假裝帶勁地看著那些照片，現場直憋。

朱楠認真地假裝著聽完方老太太的回憶錄，為了給假裝的效果增添一點色，決定作一個聽後感，遂沒心沒肺地感慨道：“哇，我可真羨慕您。”

方老太太思想單純，把他的“羨慕”很友好地收下，笑得關不住牙齒。她覺得此刻是個鼓勵他的好機會，遂暫時放棄臉上的笑容，變得嚴肅起來，語重心長地說道：“所以呀，你們現在要好好學，等將來有能力了，想到哪兒去玩就去哪兒。到時候我老了，不工作了，可要記得帶上我喲。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好的。”

朱楠聽見自己跟方姝又被隱性靠在了一起，頓時想起眼前這老太太還很可能是自己的姑媽。職位升了，話的份量也倍增，他在心裡很誠懇地想：“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和方姝一起，帶您去您想去的地方。”想完，他突然嫉妒死了眼前這個即將告別這個世界還在讚美它的老人。

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好。可是最愛這個世界的並不是天天在外漂泊的乞丐。

朱楠努力盡完一個傾聽者的職責，自我感覺良好，突然想去酒樓走走。

晚上七點，正是吃飯的高峰期。朱楠習慣性地往中餐收銀處走去，沿路上的包房裡沒開一盞燈，整個樓層清靜得好像政府已經取消了這個城市的晚餐制。

收銀處沒有人看守，後面的酒水房的門虛掩著。朱楠試探性地推開門，探進頭往裡面望了望，見田冰冰坐在裡面安靜地繡著十字繡，連有人正在闖入都沒察覺，女人天生的警覺性被手中的十字繡給麻痺了。他不忍心打擾，又不忍心白來一趟，人都是自私的，遂打擾道：“嘿，在幹嘛呢？”

田冰冰的警覺性被啟用，這才察覺到有人進來，連忙把擱腿用的椅子騰出來。

朱楠沒打算久坐，將推過來的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