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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搭了個木棚,木棚上頭吊了盞煤氣燈,下頭是一張兩米長兩頭釘死了的木板凳供候車人休息。梁軍武趕到這裡,一列火車剛剛開過,他只追上了火車屁股上那縷黑煙。梁軍武頹然地坐到板凳上,心裡非常窩火。就差那麼一分鐘,他要在這裡等上兩三個小時,甚至更多的時間。

梁軍武的屁股捱到板凳不久,頭開始耷拉犯起困來。他不讓自己睡著,睡著了不光會感冒,萬一錯過了下趟火車呢?梁軍武使勁搖頭,扭了扭脖子,又將身子挺了挺。心想,好不容易完成了考察任務,正想輕鬆一下,部長卻要他提前返城,真真是令人非常掃興。能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偏偏要自己立刻趕回去,參加明天上午的活動?害得他一個人孤零零在這兒等車。

梁軍武身後是一片田野,田野裡是密密的青紗帳,夜色下,看上去黑黝黝一片。被人割後的野草,曬乾之後堆成一個個草堆像是小垛,散發出一陣子清香的氣味。他知道這青草曬乾後存放到冬天,依然是上等的草料。不一會兒,月光隱進了雲層,又從雲層游出來,大地一片銀白,更襯出了田野的神秘。田野邊的河溝裡應該是有青蛙的,可那些青蛙也不知跑到哪裡撒野去了,四周變得沒一點響動。其實這時候的梁軍武很想聽到一點聲音,哪怕小蟲子唧唧叫也好。萬籟俱寂,梁軍武只覺腦袋一片空白。

據說,部長要他連夜趕回去的原因是,明天省委組織部長要來鎖陽市聽取基層黨組織建設的情況。這本來是韓長博的事情,他們專門負責基層黨建工作啊。可是,部長對這個韓長博的彙報能力總是不大放心,就點名要梁軍武趕回來參加彙報,因為,前一陣子,關於全市基層組織建設的材料是梁軍武起草的。他這就等於是被粘上了。梁軍武心想,這要是讓韓長博知道了,豈不是要羨慕忌妒恨死他?可是,官場的事情,只要領導發了話,下面就無法反駁。就算是有越俎代庖之嫌,人們也得認了。梁軍武想到此,冷冷一笑,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彈出一支,點燃,抽著。他抽著煙,就想起了部長對自己的器重。

夜,往深處走,孤獨開始在梁軍武的周身擴散。他習慣地摸了摸鼻子,點燃第三根菸時,一陣的聲音,從看不見的前面湧來。梁軍武凝神細聽,是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聲音越來越重,從田壠的拐彎處出現了一團黑影,那團黑影越來越近,黑影變成了一團暗紅,暗紅向他逼近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穿紅裙子的女人。風掀動她的裙邊,揚起來,在皎潔的月光下如一團跳動的闇火。梁軍武雖然看不清女人的面部輪廓,但從她走路的輕巧來看,女人很年輕,好像不到三十歲。梁軍武這樣想的時候,大大伸了個懶腰。

女人走到板凳的另一端,縮著圓潤但並不臃腫的雙肩,窘迫地站著,望了望前面的鐵軌又看了看板凳。梁軍武這才發現自己很霸道,他坐在這條板凳的中間,兩隻手臂又伸長撐在板凳兩邊,這樣板凳的兩頭就不能再容納一個人了,何況是個陌生的女人。梁軍武使勁撳滅手裡的煙,下意識地把伸展的手臂收回來,身體向一頭挪動。

女人也許走熱了,她隨手掀起裙子下襬,可剛掀起來來又馬上放下,這個動作極快,快得就跟沒掀過一樣。“或許,夜晚只是一件黑色的外衣,我們脫下又穿起,是為了適應不同的體溫。”梁軍武突然想起某篇文章裡的一句話,還感到女人在他面前穿衣服畫出的一道弧線,宛如夏夜裡的螢火蟲把她的曲線融得柔和了。

女人安靜地坐在板凳上,把一條腿擱到另一條腿上,又伸開雙臂把自己摟緊,這樣好像在觸控自己的內心安撫自己的驚慌,又好像找到了一個可以防備外來襲擊又不失堅硬的外殼。梁軍武不由也振作起來,將一條腿擱到另一條腿上,雙手抱胸,頭向前昂著,一副傲慢的樣子。

時間好像又恢復到剛才,從表面上看,什麼都沒有發生。四周除了草葉相互摩擦發出的沙沙聲外,仍然沒有一點響動。遠處的山,在月光下黑黢黢的。突起的山峰彷彿像個仰臥的人,兩條鐵軌就夾在山谷之間,明晃鋥亮。梁軍武想,這條鐵路是什麼時候有的?它又從什麼地方來到什麼地方去?聽鄉里人說,過去,莫說鐵路,就是寬一點的馬路都沒有,只有一條窄窄的羊腸道。每次進城,人們都要走十幾裡的羊腸道去鄰鎮搭汽車。現在這裡最大的變化就是通了火車。也因為有了火車,人們才願意來聚集。要不,誰還願像當年那樣走十幾裡羊腸道來這兒呢?

梁軍武把寬闊的胸部略向後靠,這樣的姿勢有些僵硬,又用一隻手撐住面頰,一隻手抱胸,兩道魚尾紋因了內心的不尋常從眼角爬過太陽穴。這樣沒堅持多久,感到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