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我一放學就回家了。”
葉潯投過目光,細細地打量楊剛,瘦小的身體支撐起碩大的腦袋,臉上是堆砌的笑容,乾癟僵硬;眼珠骨碌骨碌轉動,不敢與她正視,左手無意識地握緊了走廊上的鐵欄杆,另一隻空出來的手則是摸著圓圓的鼻頭。
“說說,究竟為什麼打架?”她淡淡地發問,就像是在說今天晚自習考試一樣,無視底下一片哀嚎的學生。
她說的太自然了,太過理所當然了,楊剛原以為的她會讓自己回教室的想法瞬間破滅,但他還是堅持:“老師,不是我,你真的搞錯了。”
是有多蠢才會承認這是自己乾的事情,何況這件事情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求人來幫忙的,蘇逸知他就是活該進醫院,整天都是欠抽。
葉潯似是累了,疲倦地說:“該知道的我都知道,楊剛,老師看起來很傻嗎,一次兩次說謊就能騙過去?”
陽光很烈,太陽的毒熱恨不得曬進骨子裡,楊剛卻手腳冰涼,腦內天人交戰,一會兒熱到極致,一會兒是冷到頂點,幾分鐘後,他才揚起腦袋,原本就擠在肉裡的眼睛這會兒是徹底看不見了,勉強只能看到一條細縫,他笑嘻嘻:“因為蘇逸知該打啊,我又不是心胸寬廣的人,憑什麼我無緣無故捱了打就不能還回去,我又不是傻,還是懂得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道理的。”
話匣子開啟了就如洪水傾瀉,無法抵擋,不帶葉潯開口,楊剛背過身,雙手撐在欄杆上,笑說:“老師,其實我一點兒都不後悔將蘇逸知送進醫院了,你知道蘇逸知的家庭背景嗎,應該不清楚的,剛上任的新官,還不至於瞭解得這麼透徹……”
葉潯皺眉:“什麼?”
他說:“蘇逸知真的可憐,死了爸也就算了,他和他媽就在家裡種田,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一天就丟下他媽自己一個人跑過來祝鎮找到他叔了,安安心心地在這裡上學,不管他媽的死活了。”
眉頭擰得愈發厲害了,她疑惑:“你怎麼知道?”
楊剛嗤的一笑,“班上的人都知道啊,就是具體不知道誰說的,反正一傳十,十傳百,就這麼知道了。”
聽完他的一席話,葉潯說不上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感受,亂糟糟的,有什麼東西想抓住卻偏偏抓不住,朝著楊剛揮揮手,她讓他進去,順帶提醒:“楊剛,這件事情還沒完,後續我會通知家長。”
一堂考試下來,她抱著試卷回到辦公室,拿在手中的紅色鋼筆遲遲沒有落下,全然沒了平時的平靜,心裡的一灘湖水被人攪得漣漪陣陣,她乾脆丟下鋼筆,把試卷推到一邊,順帶掏出手機,給蘇木撥打電話,電話通了,卻是沒人接,嘟嘟嘟叫完之後,掉線,她內心更添煩躁,索性趴在桌上,涼涼的桌面貼上微熱的臉頰,頭頂上的電風扇嘎吱嘎吱地搖晃,窗外蔥綠的大樹吝嗇地朝辦公室裡投下來一點陰影,操場上人影在日光下晃動。
“葉老師,病了嗎?”門被推開,(4)班的化學老師揚起一臉關切的笑容問候。
葉潯沒搭腔,看了餘下的時間,十一點半了,可以提前走了。她再次拿起手機給對方通訊,不多久,對方那邊接通了,但是沒有說話,似是手機被甩置在一邊,電話那頭可模糊地聽見有人在爭吵,小孩的哭聲,大人的辱罵聲,密密麻麻地壓過來,令她神經緊繃,陡地直身,抄過手機,拔腿就往外跑。(4)班的化學老師深感莫名其妙,在背後對她翻了個白眼。
葉潯在路邊攔到一輛車,直截了當地對著司機說:“二十分鐘,到南橋街蘇醫師診所,價錢雙倍,不夠再加。”
司機初始不願意,聽到價錢,眼神鬆動了些,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答應,緊接著一路生死時速直接彪到診所門口,門口已經圍了很多的人,葉潯看都沒看司機一眼,一手從褲袋裡掏出幾張紅票子,一手推開車門,下車。
推推搡搡,她終於勉強地擠在最前面,入目即是一老一少,小的那個抱住蘇木的大腿,年長的則是坐在地上,神情激動,怒瞪著眼,臉紅脖子粗,他振振有詞地道:“無良醫生,只曉得賺錢,為利益,你們大夥看看我兒都被他整成啥樣子了……”罵聲不歇,越罵越難聽。旁邊的小孩也跟著附和,只不過是哭,喉嚨都哭啞了,還是緊抱著蘇木的腿不放手。
張政站在裡邊兒,一抬頭間就發現了葉潯,他衝著她招了招手,順帶朝著右手邊的方向努了努嘴,葉潯明瞭,及時地退出人群,去到右側的小門,張政一把將她拉進來,隨後摸著胸口,坐在椅子上,嘆氣:“這都叫什麼事啊……給師傅攤上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