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員冷靜地揪準時機,問了一句:“哪個時間?哪一句?”
寧恕粗暴地道:“你說不急,急什麼?讓我安靜回憶!”
檢察員索性道:“你睜開眼睛。不如我們一個時間段,一個時間段地解決。7月10日,下午兩點左右,手機通話。哪一句?”
寧恕的嘴唇顫抖了好久,堅決地將眼睛閉上,強硬地道:“有。忘了。要求聽錄音。”
檢察員道:“200萬的行賄,如此重大的指使,怎麼可能忘記。你即使不記得每一個字,你可以回憶大致內容。”
“忘了,我那幾天被仇人迫害,晚上睡眠不足,記性不好。”
檢察員道:“但你分明記得每一次通話或會面的時間、地點、在場人物、基本場景,你也在此前詳述過所有通話與會面中的每一句對話。對不對?”
寧恕的嘴唇抖得更厲害,知道自己入圈套了,他此前是絕對想不到趙雅娟將所有電話與會面做記錄。這下,口說無憑、常理可鑑一下變成趙雅娟有憑有據地開脫了她自己。他在檢察員要求他回答的訊問聲裡,忽然爆發出喊叫:“我要求通知家屬。”
檢察員道:“你說親屬已經死絕,我們已經依法通知你單位。”
“不,不,我有親姐姐,叫寧宥,寶蓋頭下面有沒有的有。我以前胡說八道,媽媽去世後我生她的氣,但有就是有,你們得依法通知她,她得給我請律師。她是我親姐姐!”寧恕衝著檢察員大吼,“她是我親姐姐!你們必須先通知她!”
檢察員依然不動聲色地問:“你和你姐姐感情這麼差,到詛咒她死的地步,她會如何待你?你不如丟棄一切幻想,好好交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寧宥會如何待他?寧恕飛快地回憶起他與寧宥的一場場衝突,以倒敘方式從辦完媽媽後事那最後一場衝突,郝聿懷罵他“瘋子”開始回憶,到寧宥連回他一句話看他一眼都不願,再往前去,每一場衝突都是他把寧宥往死裡整……可是,寧宥在他與趙雅娟交鋒那天早上發來一條情真意切的簡訊……寧恕清晰地回憶起簡訊的每個字,如抓稻草一樣抓住每一個在心中的記憶,還得不斷敲桌打斷檢察員的一再提問,可是他將簡訊翻來覆去咀嚼之後發現,那條簡訊壓縮後的意思是:既然你作死作活,那麼我不再管你死活,但我會盡人道收留你。那意思是,寧宥不會幫他打官司?他不禁想到簡宏成的警告,簡宏成晚上特意找到他,提醒他找好給他送牢飯的人。那意思是,簡宏成早已獲知寧宥不會管他的牢飯。正如簡訊裡寧宥說得很清楚,她只管最後收留。
但,這不可能。寧恕焦躁起來,面對檢察員的再一次催促,他激動地大喊:“不,通知她,她不管也得管,她會管,她會管,她會管……”
……
相比醫院其他科室菜場般的熱鬧,心理科就顯得冷清得多,進出的人也顯得不怎麼理直氣壯。還有一個鬱悶的病人站在走廊大聲控訴他掛號的是神經內科,醫生非要趕他來這兒。陳母神色陰鬱,陳昕兒一臉茫然,兩人坐等了會兒就很快可以見專家了。
也不知怎的,專家問的問題總是能一針戳到陳母的話癆穴,專家問到病情從什麼時候開始,陳母一下子回顧到陳昕兒的高中時代,上海工作無緣無故地丟失,深圳遇難等等,滔滔不絕。專家認真聽著,隨時插話問一句該階段陳昕兒的精神狀況。
與以往看病不同,以往都是排半天隊,醫生在一幫病人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中三言兩語就將病人打發了,若醫生多言語幾句,旁邊等候病人便會躁動不安。而這次,醫生一個個問題仔細地提出來,都很切中要害,陳母考慮著,回憶著,回答著,不知怎的,越想越心酸,頭一低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不想在外人面前哭,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旁邊陳昕兒看著開始煩躁不安起來,左右張望著旁人的反應,站起身遮擋在陳母面前,又悄悄推媽媽幾下,暗示其剋制。
專家早已習以為常,耐心等了會兒,問:“你們看起來沒有醫保?”
陳母忙點頭道:“這幾年把工作都敲掉了,連朋友幫忙找的鐵飯碗都沒保住。”
專家道:“看起來歷年常規體檢也沒怎麼做。診斷還需要體檢排除腦部疾病和身體其他臟器的疾病,我給你開好各項檢查,為你女兒身體計,最好全部檢查一遍。然後拿檢查結果再來找我。”
陳母紅了臉,侷促不安地道:“我不知道……還以為……我只拿了一千塊錢……”
專家道:“嗯,不急,我替你算一下……夠了。你拿去付費預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