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二爺都插了手,我看這一局,贏面也不大。不用賭了,我認輸。”沈金榮到底是沈金榮,片刻間就做了決定,他明白,今天這趟百樂門是來錯了。
向英東往椅子上一靠,慢條斯理地道:“既然沈老闆願賭服輸,那麼後天那場迎接法國使團的舞會,到底是百樂門還是大富豪來接手,到底是誰爭到了經營權,也都不關沈老闆的事了,是嗎?”
沈金榮臉上掠過一絲暗紅,額上跳起一條青筋,咬著牙道:“沒錯。英少,今晚我還有事,不能在這裡看百樂門的大腿舞了,告辭。”
向英東揚聲道:“慢走,不送——”
看著沈金榮帶著隨從走出百樂門的大門,錦繡輕輕鬆了一口氣。剛才還以為英少會跟沈老闆當場衝突起來,翻了臉大家都不好看,想不到左震一來,半開玩笑就把這瘟神送走了。
“你激他有什麼好處?沈金榮出了名的愛面子,惹惱了他狗急跳牆,還是你自己吃虧。”左震數落向英東,“為了一個跑馬場,你到底還要得罪多少人?”
向英東拿起酒杯灌一大口,扯開領口的領帶結,“管不了那麼多了,剛才你不在,沒看見沈金榮那囂張跋扈的樣子,我已經忍他很久了。依我看,要不是沈金榮撐腰,那個姓邢的怎麼會這麼不識抬舉?我三番四次跟他商量,價錢一讓再讓,他就是總有理由推三阻四。照這樣下去,我看跑馬場到明年也開不了工。”
左震微微皺眉,“英東,你的胃口也太大了一點,跑馬場規劃牽涉的方面太多,資金投入又十分巨大,找幾個有實力的買家合股才穩當。你現在爭這個獨家經營權,萬一有閃失,風險可不小。”
“要是你知道跑馬場到底有多賺錢,就會明白冒點險也是值得的。”向英東嘆口氣,“再說事情已經進行到這個地步,停不了手了,打點領事館市政廳、地皮也買了七八成,砸下去的錢拿去填海都夠了,你叫我放棄?怎麼放棄?我只知道越遲開工,損失越大。”
“這麼一塊肥肉,多少人盯得眼紅,絕對不止一個沈金榮。沈金榮只是狂了一點,敢出來跟你叫板,暗地裡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
向英東又何嘗不知道,“你說話的語氣,跟大哥越來越像了。我跟他談過,他也不贊成我投資跑馬場,說一來壓住的資金太大,不好收手;二來這工程也是幾股勢力爭奪的焦點,他擔心我會成為眾矢之的。”
左震淡淡笑了,“但你決定的事情,只怕就連大哥也勸不動你吧。”
“沒錯,看樣子還是你明白我多一點。”向英東收起滿不在乎的微笑,神色逐漸凝肅下來,是錦繡從來沒有見過的鄭重,“震,我根本沒打算收手,付出多大代價也在所不惜。這是一局豪賭,賭贏了,我就是上海灘最大的贏家。”
旁邊的錦繡怔怔地看著英少的臉。他是這麼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彷彿整個上海的天下都在他的掌心裡,可是為什麼,她心裡隱隱約約充滿了不安?
左震不再說什麼,只是慢慢一口一口地喝酒,杯子很快就空了。
錦繡拿起紅酒,繼續把他手裡的杯子斟滿,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左震卻連頭都沒抬過。到底有什麼不對?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跟她之間,已經不再像開始那樣輕鬆。
左震本來並不是一個容易親近的人,可是說起來就是奇怪,她無端端地覺得他比別人親切。她跟英少,從來沒有說過一句的心事,左震卻什麼都知道,更別提他三番五次伸過援手,幫她解圍。錦繡真的想不出來,為什麼他會突然變得這麼疏遠。
她做錯了什麼?
左震彷彿也有點走神。剛才英少說了句什麼,他都沒聽見,英少終於忍無可忍地提高了聲音:“對面那位,左二爺!”
“什麼?”左震一抬頭,卻正迎上錦繡的目光,不知怎麼的,他居然避開了。
“你這兩天到底怎麼了,連個影子都看不見,百樂門有狼麼,會吃了你不成?今天要不是我派了人去請你過來,你都忘了還有我這麼一個兄弟。”向英東抱怨。
錦繡忍不住低了頭偷偷一笑,英少罵得好。
左震卻沒一絲笑意,“你說得那麼哀怨,口氣好像我的第十三房姨太太。”
向英東受不了他了,“左二爺,我沒什麼地方得罪過你吧,開了最好的紅酒,特地派人請你過來,喂,我是有正經事跟你商量。”
“我喝酒的時候,從來不聽正經事。”
向英東氣結,“你聽不聽我也非說不可——我是說,沈金榮不是那麼好惹的,你不會真的相信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