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有過的冷。
第二天劉元被裝上一輛人貨車,小小的一輛車上居然塞了將近20個人。關車門時夾住了一個矮小女人的手,她叫,但沒有人理她,汽車慢慢發動,這女人咬著牙把手抽回來,鮮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那時一片喧鬧,但每個人都聽見了那聲尖利的嚎叫,在東倒西歪的車廂裡格外驚心動魄。
到樟木頭時下了一場雨,劉元一瘸一拐地走下車,看見鐵柵欄旁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穿得破破爛爛的,坐在雨地裡大聲地哭,劉元慢慢地走過她身邊,看見她手裡拿著一個啃了半截的麵包,被雨水泡得象一捧白色的泥。一個收容員在旁邊粗魯地罵了一句,劉元趕緊縮著脖子往前走,雨水刷刷地落下來,他被打傷的面板象針扎的一樣,鑽心地疼。
在樟木頭他只吃過七頓飯。有一天吃飯時兩個民工吵了起來,吵得面紅耳赤,互相推搡了幾把,劉元知道不好,找了個角落遠遠蹲下,氣還沒喘勻,就看見五六個收容員如狼似虎地衝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把兩個民工摁倒在地上,噼噼啪啪地打,有一個民工是個矮個子,被打得滿臉是血,一邊象豬一樣嚎叫,一邊象條蛆一樣在地上亂拱亂爬,骯髒的水泥地上留下了一條長而彎曲的血路。
劉元說,這就是我們的生活,從那以後,每想起這些,我就會提醒自己:天堂和地獄不過一牆之隔,永遠不要囂張。
劉元進去時穿了一套美爾雅西裝,值4000多,繫了一條夢特嬌領帶,578元。劉元一生精明,在生意場上從沒吃過虧,但那次卻賠得一毛不剩:他把全部行頭都給了一個姓劉滕的收容員,換來的只是一個電話,通話時間不到一分鐘,摺合人民幣約九分錢。2000年8月份,他的資訊公司成立,在人才大市場招聘,那個姓滕的收容員滿身大汗地擠進來,一臉羞澀的笑,指著招聘啟事上的保安崗位,遲遲艾艾地說:〃我想…我想應聘貴公司的保安,我能吃苦,也能……〃劉元看了看他的簡歷,笑咪咪地問他:〃滕福林,你還記不記得我?〃滕福林盯著他看了半天,不好意思地笑,說不記得了,既然你認識我,那就錄用我吧,現在工作真難找。劉元笑了笑,揮揮手將他趕了出去,然後看見了他脖子上那條皺巴巴的領帶。就在一年多以前,劉元拿它跟這個可憐蟲做了一次交易,他哼哼唧唧地求了半天,滕福林就是不讓他打電話,最後實在被纏得不耐煩了,指指他身上骯髒的西裝和領帶,說這個給我,然後踢了他一腳,說我真他媽的想揍你。
那條領帶是趙捷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到深圳後,劉元試著給她打了個電話,趙捷聽見他的聲音就笑,問他:〃你回來了?江門出差累吧?〃劉元紅著臉坦白,說我被收容了好多天,剛從樟木頭回來。趙捷又笑了一下,說我知道了,就這樣吧。然後砰地一聲掛了電話,讓劉元呆若木雞,茫然若失地站了半天,嘴唇無意義地上下張合,象一條釣在鉤上的魚。
那時已經三點多了,劉元換了套衣服,急匆匆地往公司跑。按照慣例,週一下午要召開例會,另外月度考核也該開始了,這可是大事,關係到全公司的工資發放。劉元一邊等電梯一邊想,自從我當經理以來,公司的工資一天都沒拖過,這紀錄可不能破。
公司裡靜悄悄的,人人埋頭做事,門口的保安好奇地看著他,劉元點點頭,打了卡,徑直走到王志剛的桌前,象往常一樣不苟言笑,說你去通知一下,五點半準時到小會議室開會。王志剛聽見他的聲音,茫然抬頭,傻乎乎地看了他半天,結結巴巴地說例會,例會已經開過了。劉元不大高興,尖著嗓子質問他:〃我不在你們怎麼就能開會?〃王志剛囁嚅了半天,終於鼓足勇氣,說劉總,你還不知道吧?〃……你已經被開除了。〃
劉元愣愣地看著他,眼睛使勁地眨巴了兩下,四周的同事靜靜地望過來,誰都不說話。劉元慢慢挪動腳步,過去看牆上的公告,那份檔案很短,說他曠工已超過三天,另外經查有違法行為,〃受到屬地國法律制裁〃,所以給予開除處分。後面還有一些字,報送哪些部門,抄送哪些部門,他已經看不清了,心中空空蕩蕩的,連一粒灰塵也擱不下,身子晃了一下,幾乎就要摔到,部下們慢慢地圍攏過來,一個個神色肅穆,就象對著一具屍體。過了半天,劉元定神強笑,澀著嗓子對王志剛說:〃我被開除了,嘿嘿。〃王志剛撓了撓頭,看見他臉色發青,眼神僵直,表情似哭似笑,象一個被水草纏足雙腿的溺水者。
劉元在這裡工作了整整五年,從普通職員到部門總經理,從最低層到最高層,五年裡只請過一天病假,從來沒遲到過,有時候連續幾個月加班加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