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她,兩個人都在發抖。沉默了一會,肖然象是想起了什麼,哆嗦著嘴唇說:〃抱著你,就象抱著自己的女兒。〃韓靈抗議,說你當初不是這麼說的,你說的是:抱著你,就象抱著自己最親的小女兒。肖然把她放下,重新抱在膝蓋上,貼著耳朵重複:〃抱著你,就象抱著我最親的小女兒。〃還沒說完,眼淚就撲簌簌地落在她的頭上。
走之前兩個人照鏡子,韓靈說你一點沒變,還那麼年輕,你看看我都成什麼樣子了,真是配不上你。肖然說你變成這樣子,都是我害的。不知不覺談起衛媛,韓靈說你要是真愛她,就跟她結婚吧,不過現在的年輕姑娘靠不住了,她肯定不知道心疼你,你要多個心眼,不要給她太多錢。肖然咬著牙點頭,眼角一個勁兒地跳。過了半天,也開始囑咐她,說你回鞍山後也找個人嫁了吧,找個老實本份的,不要找有錢人,不要找長得帥的,條件一好,人就容易變心,我真怕他們虧待你啊。韓靈摸著他胳膊上的牙印大哭,說就是你虧待了我,〃就是你虧待了我!〃
走之前肖然說,不管什麼時候,你要缺錢就給我打電話。韓靈說,除非我真的被人車侖。女幹了,否則永遠不會跟你要錢。肖然眨著眼睛強笑,說你等著吧,我早晚要給你一大筆錢,你不要都不行。韓靈一頭撞進他懷裡,說除非你死了,〃除非你死了,肖然!〃
肖然送她到樓下,韓靈問:〃你去送我嗎?〃肖然悽然一笑,說不送了吧,我怕你哭。說完轉身就往回走,快到門口了,韓靈在背後叫他,〃肖然,〃肖然停下腳,韓靈撲上去,拉著他的胳膊,嘴唇一個勁兒地哆嗦,說你再抱我一下,再抱我一下吧。肖然轉過身,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對面有幾個行人好奇地看著他們,肖然親了一下她落髮落禿的頭頂,兩臂狠狠地用力,聽見兩個人的骨胳咔咔作響。
(二十四)
那天是星期一,劉元垂頭喪氣地從鐵門裡走出來,陳啟明坐在那裡抽菸,一看見他就傻了,嘴巴大張,雙眼渾圓,菸頭啪地掉到地上。以前的劉元從來都是亮晶晶的,西裝筆挺,襯衫雪白,皮鞋亮得可以當鏡子用,而現在從收容站走出來的這個傢伙,看起來就象個衰神,破爛爛的T恤衫,髒得辨不出顏色的大短褲,一隻腳腫得象饅頭一樣,勉強趿拉著一雙舊拖鞋,如果腰裡再紮上一根草繩,活脫脫就是個叫花子。
劉元被關了整整七天,戰略轉移三次,先進派出所,再進收容所,最後象死魚一樣被裝上貨車,直接運送到樟木頭。那是他一生中最屈辱的日子,五年之後,再談起往事,學佛之人劉元依然憤憤不平,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進收容所的第一天就捱了一頓打,打他的是個叫阿寶的收容員。那是個狹窄擁擠的監獄,蹲滿了窮人、乞丐和下等妓女,擠滿了憂愁的臉和悽慘的哭聲,每個人都散發著牲口、貨物和屍體的臭味。阿寶大概是心情不好,從院子那頭走過來,一路上罵罵咧咧的,看誰不順眼就踹誰一腳,把劉元身邊一個乾巴巴的老頭踹得仰面朝天,半天都爬不起來,又不敢叫喚,嘴使勁地癟著,看著看著就要哭出來,劉元心中不忍,伸手將他扶了起來,還替他拍了兩下身上的土,剛要蹲回原位,聽到身後一聲厲喝:〃你!站起來!〃
在一群哭哭啼啼的乞丐和妓女中間,劉元筆直地站起來,高高的鐵絲網上掛著一輪嫩黃的月亮,每一個卑微的生靈都沐浴著它神聖的光輝。
阿寶殺氣騰騰地走過來,劈面就是一掌,說讓你他媽多管閒事,劉元晃了一下,臉上火辣辣地疼,腮幫子突突地跳,兩眼死死地瞪著他。阿寶迎面又是一拳,說你還敢瞪我,你再瞪我!劉元的鼻子破了,眼前金星亂冒,身子一歪,撲通坐到地上,鮮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阿寶還不解氣,摁著脖子又踢了他兩腳,大聲問他:〃你服不服?!〃
劉元不吭聲,於是又打,旁邊通通地跑過來兩個人,一個按住他的腦袋,另一個打了兩拳,一腳蹬在他的肚子上,劉元感到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翻滾,阿寶揪著他的頭髮,抬手又是一個耳光,問他:〃服不服?〃
上百個人靜靜地望著他們,但沒有一個人出聲,過了半天,聽見劉元翁聲翁氣地回答:〃服了,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是第一天。劉元的皮帶和皮鞋被搜走了,身上僅剩的幾十塊錢也被搜走了,但沒有收條。在臭氣熏天的收容倉裡,劉元跟一個矮壯的傢伙共用一床棉絮,翻身時不小時碰了他臉一下,壯漢怒而起身,重重的一拳擂在他小腿上,劉元抖了一下,馬上把腳縮了回來,悄悄地滾出了被窩,臉貼著骯髒的水泥地面,感到在南方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