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只能看見最裡面,掌櫃那頂誇張高聳的帽子。背後突然有人抱她的腰,她的身體條件反射地排斥,然後在感受到熟悉的溫度後安靜下來。
裡面在對弈。
棋只下到中盤,但勝負已分。執白子的是一位翩翩公子,氣度不凡,手上拿著摺扇,身上散發著神息,傅久久眼尖地看到他腰間佩著的豐陽族族徽——腳踏天雷的大鳥。對面的是一個女子,衣著普通,是個人族,傅久久看不見她的臉,但從她挺直的脊樑也能感受到她的倔強和隱忍的憤怒。那位神族青年莞爾一笑,摺扇在桌上一扣,緩緩道,“明日見。”
溫和中又帶著挑釁。
真是難為他做出這麼高難度的表情。
女子刷的從椅子上站起,頭也不回地離開,背依舊挺得筆直。
傅久久的視線從女子身上收回,那位神族青年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她急忙拍拍陸遠白的手,陸遠白放下她,和她一起混跡在人群裡。
沒了熱鬧看,人群漸漸散了。傅久久在客棧門口隨手扯過一箇中年男子,“他們這是在幹什麼?”
“下棋啊。”中年男子莫名其妙,落後的妻子追上來,眼睛毒蛇般盯著傅久久搭在男子胳膊上的手,然後搶回自己的丈夫,狠狠剜了她一眼。
傅久久的表情頓時窘了。憑著中年男子胸前洶湧的波濤和腰間澎湃的巨浪,她相信他們的家庭一定會和諧美滿,不會有任何不安定因素出現的。
她的目光還下意識追逐著中年男子的腹部,頭上傳來悶悶的男聲,“你喜歡那樣的嗎?”
“呵呵……”傅久久笑得有點僵硬。
陸遠白皺眉捏了捏自己的腰部,他還在成長期,腰肢纖細,捏不起來……他有些不滿,心底躥出莫名的好勝心,手指微微用力——
“喀——”
“怎、怎麼了?”這個聲音,有些像骨裂啊……
陸遠白放下手,面無表情道,“肋骨斷了。”
好半晌,傅久久才呆呆應了聲,“……哦。”
這個非意外性傷害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兩人一時都呆住了。傅久久率先回神,向街上賣燒餅的大伯詢問了大夫的地址。於是,陸遠白揣著兩根斷掉的肋骨,跟著傅久久風風火火地越過小半個城市。到藥堂門口時,陸遠白的肋骨已經開始癒合了。
藥堂有些冷清,只有兩三個人。傅久久衝進去,藉著櫃檯緩衝停下,正在抓藥的櫃檯少女手一抖,大黃多放了一勺,正在旁邊根據藥量計算藥錢的富態大嬸臉一黑,指甲扳斷了一截。
“有、有大夫麼?”傅久久抹了把臉,氣喘吁吁地問。
小姑娘見她惶急的表情,還以為得了什麼絕症,火急火燎地跑到簾後去請大夫。
當年過古稀的老大夫顫巍巍走來的時候,傅久久覺得這小半個城市都白跑了。
老大夫拈著鬍鬚兒,眯著眼,兩根手指在陸遠白身上摸了摸,凝神了好久,久到傅久久以為他眯著眼睛睡著了的時候,他欣喜道,“不愧是天族啊,好的真快。”
在藥櫃前等著抓藥的女子僵了一瞬,傅久久察覺到驟然減小的氣息,朝她看去。背挺得筆直,傅久久憑著背影認出,是方才下棋的女子。女子視線對上她,那細長的眼似封著寒冰,極冷,渾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近的訊息。
但不可否認,這是個很美的女人。
女子冷眼看著她,傅久久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櫃檯抓藥的少女拎著藥包,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傅公子的藥……”
傅久久心頭一動,脫口問,“哪個傅公子?”
女子接過藥包,頭也不回地走,只有傅久久的臉還對著空氣側著。
少女尷尬地解釋,“是永樂村的傅程騫公子。”
“好巧。”陸遠白推開摸著他的骨骼戀戀不捨的老大夫,坐起身,將微微凌亂的衣服拉好,走到傅久久身邊。
女子的腳步一頓,抓藥的少女也疑惑地看著他。
傅久久乾咳一聲,“咳,我也姓傅,所以,好巧啊。”
女子的腳步不再停留。待她的腳步聲遠了,傅久久湊到櫃檯前,神秘兮兮地問,“她為什麼給傅程騫買藥?”
少女被她的氣氛感染,也壓低了聲音道,“那是他娘子啊……”
她想起纏綿病榻的傅程騫,哪個娘子會在自己丈夫抱病在身的時候跑去和別的男人下棋?她突然同情起傅程騫來。
“她買的什麼藥?”據她所知,傅程騫的“病”不是藥能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