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坎婆相視一眼,又見圍觀眾僕又開始交頭接耳偷偷議論,方知如今話已說絕,早就沒有退路,抬頭又看雲卿高捧卷軸衣袂飄飄,面露淺笑神色沉靜,一舉一動高潔優雅恰如仙姿,而自己被她當眾耍弄何等狼狽,益發恨得熱血上湧,咬牙切齒罵道:“你少在這裡虛張聲勢!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退縮,好叫你逃過這一劫?不要以為我黃慶兒就是嚇大的,會中了你這等詭計!”
雲卿微微一笑,低頭再問:“那麼黃慶兒,我是開啟,還是不開啟?”
“開啟!”黃慶兒一把推開雲卿大聲叫道,“你現在就開啟!我要和老太太、太太們一道,親眼看著你死!”
雲卿略退兩步,穩住身形,因見裙角被黃慶兒扯髒了些,厭惡得蹙起眉來,輕輕彎腰撣了撣裙角,爾後方起身道:“黃慶兒,開啟卷軸之前你不妨聽我一句勸,人在世上,為子女也好,為姊妹也好,為人家下人也好,為下人裡的姐姐也好,做人做事但求一個本分,該盡孝就盡孝,該和睦就和睦,該做事就做事,該乖順就乖順。正所謂身居何位,當有何舉,當盡何職,當謀何事,當吐何言。你啊,也是個拎不清的……”
黃慶兒冷冷盯著雲卿尖叫:“你少羅嗦,誰聽你廢話!”
雲卿益發笑得意味深長,輕輕淡淡看了黃慶兒一眼,便不多言,轉身面向老太太再行一禮,又回身對孔繡珠點了點頭。孔繡珠便上前去,也先對老太太行禮,見眾人都翹首緊盯她二人,一時有些緊張。二人一人一手共同舉起卷軸讓眾人能夠看清楚,然後便聽雲卿聲音沉穩,冷靜穩重道:“如今大家都想要一個交代,我便長話短說,也希望大家不論是主子還是下人,是管事的還是看門兒的,都認認真真聽清楚了!此卷軸乃是老爺授意,我與二奶奶、三姑娘相商,三姑娘親自執筆,我與二奶奶共同封存,並由老太太保管至今。上書我慕家削減用度八條章程,自今日當眾開封則即刻生效,望各房管事一一謹記,嚴格按章行事,若有違犯,家法處置,決不輕饒!”
各方管事齊聲道:“是。”
雲卿便點頭示意孔繡珠,孔繡珠於是自頭上取一金簪劃開蠟封,拆掉紙封,當眾撕掉,雲卿則拆開自己名字這端的。滿園人一時屏息凝神緊張盯著那捲軸,雲卿手已覆上軸筒,又特地看向黃慶兒,見黃慶兒一時似有些怔然,便輕輕笑了。然而環顧四下,即刻又收了笑恢復清冷神色,開啟卷軸一字一頓朗聲念道:“茲我慕氏,白手起家,經清貧,歷苦難,過艱時,化兇險,勤懇不墮,行商不綴,方得蒼天不欺,祖宗庇佑,乃得些許銀錢,可堪小富且安,甚幸矣。茲如是,誠惶誠恐,戰戰兢兢,不敢忘舊苦而妄貪享。如是,不意彰奢,當開源節流,教化子孫,惟行事以端,持家以儉,治行有聲,亦乎長安。因擇定此行儉八例,望行而從之,共持共勉。”
雲卿略頓,環顧四下,但見個個屏息凝神翹首企盼,一時滿園竟大有肅殺之氣,雲卿盯著黃慶兒緊接著念道:“一則各房等例如舊,每等每月例銀各減二百錢。”
黃慶兒愕然抬頭。四下也如炸響驚雷,議論之聲驟起。
“才二百錢?不是說要減半嗎?”
“真的只減二百?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只要不是真的減半,少拿二百錢又如何?”
唯有黃慶兒不敢相信,連連搖頭說:“二百錢?怎會是……二百錢?”
雲卿雖是面向黃慶兒,也是對眾人解釋道:“先時咱們慕家的規矩,一等丫鬟每月例銀一兩並一吊,二等一兩,三等一吊。雖說一兩銀子應兌一吊共計一千錢,但如今銀貴錢賤,一兩銀子能兌八百錢。每月減二百後連三等丫鬟每月也仍有六百錢。先時有人拿咱們的例銀跟餘下三族比,那麼咱們就不妨比比仔細。原先四族之內本就是蔣家慕家例銀相當並且較高,裴家葉家一等丫鬟每月例銀皆是一兩並四百錢,二等丫鬟一吊,三等丫鬟五百錢。如今按照新規矩,各房每等各減二百,雖比蔣家稍次,卻仍在裴家葉家之上,比其他大戶人家更是隻多不少。怎麼,這就是你說的,我欺負人了?”
黃慶兒如今已隱約察覺不妙,又見眾人都因只減二百錢面露喜色,並不如先前群情激奮,眼見是不會站在她這邊了,不免有些慌神兒,只一味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明明,明明就是,明明大家都知道,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是減半的!”
“所有人都知道?”雲卿冷笑,“怎得我並不知道?我卷軸尚未開封且直至方才也未曾透露半句怎得你就敢說人人都知道?怎得你就敢信人人說的都是真的?你是慕家的丫鬟,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