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是血痕,兩邊的卒子一放手,胡衍淦就趴伏在地上喘息不已,頭都抬不起來。
冰兒咬著嘴唇,心頭怒火直衝,心道:你要敢這麼著打我,我就和你拼了!忽然見誰在蘇里圖耳邊說了句什麼悄悄話,蘇里圖瞥眼看看自己,又向隊伍裡其他人瞟去,正好看見胡衍璧在下面泣不成聲。蘇里圖也就沒有吩咐打冰兒,而是直往胡衍璧而去:“你又是怎麼?”
胡衍璧低頭不敢看,低聲回道:“他是我哥哥。”
蘇里圖一口口水吐到胡衍璧臉上:“在這裡都是賤奴!什麼哥哥妹妹的!”胡衍璧又羞又憤,抬手擦掉了口水,這個動作卻激怒了蘇里圖,他手一揮,兩個卒子上前拖出了胡衍璧,蘇里圖道:“那個女的不用打了,給這個‘妹妹’二十記,也和她哥哥做個伴!”便有人把冰兒一搡,推回了隊伍裡,而胡衍璧被摁跪在地,一個卒子猶豫了一下,蘇里圖道:“愣什麼!去衣!穿著打給她撓癢癢麼?”
胡衍璧羞憤難當,拼命掙扎,如何掙得過幾個壯力的男人,漿洗得發白的淺藍布褂子被“刺溜”撕開條大口子,露出裡面潔白的褻衣,那個卒子手很不老成地在胡衍璧的褻衣內撫了幾下,才把褻衣翻起來,胡衍璧的背瘦而白,微微顫抖著,連帶著腰上繫著的翠綠肚兜帶子也輕輕地抖動著。冰兒眼看著卒子亢奮地把胡衍璧的背上也抽出了條條血痕,恨得牙齒咬到肉裡。
打完人,蘇里圖趾高氣昂帶著卒子走了,只餘下管理流人的幾個蒼頭、媽子。胡家還在的幾個人含淚上前攙扶胡衍淦、胡衍璧,為他們理好衣服,胡衍淦臉色鐵青,踉蹌站直,胡衍璧卻是臉色煞白,一個勁兒地只是顫抖,直不起身子。崔姨娘擦去她頰邊淚痕,勸說道:“三姑娘,熬著點!老太太不在了,老爺、太太又撐不住去了,家裡已經不成個樣子。你不能再有個好歹,否則,叫我怎麼去天上見老太太、老爺、太太?!”
胡衍璧只是抖著不說話,冰兒上前扶她,見她神色竟是從未見過的,不由暗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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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冰兒從廚下回來,累得腰痠背痛,進屋就看見李吳氏正在對著自己心愛的鏡奩通頭髮,心裡不由有氣,上前道:“你沒有鏡子麼?”
李吳氏回身看看冰兒,冷冷道:“什麼稀罕東西!你自己個兒慢慢用吧!”手一甩,故意把冰兒的黃楊木梳子拂到地上,口裡道:“對不住,我沒當心。”起身就到自己床上歪著。冰兒忍了氣,俯身撿起梳子,見上面還沾著李吳氏油膩膩的頭髮,心頭火起,去外面的河邊清洗。
夏季是尚陽堡最美的時節,無名小河倒映著天上一輪圓月,波光粼粼,搖碎月輪,倒幻化出無數的星子出來,點點熒熒,直叫人目迷神醉。冰兒將梳子洗了兩把,天黑也看不清洗沒洗乾淨,卻是極愛這月色,把梳子揣進懷裡,躺倒在密密的草叢上看月亮。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正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窸窸窣窣的響聲驚醒了她,冰兒抬眼一看,不遠處一條黑漆漆的人影,形容瘦小,肩頭抽動,似乎哭了一小會兒,仰天深吸了幾口氣,口裡慢慢吟道:“茂陵西築望思臺,月落青楓不知路。”(1) 頓了些許又慢慢吟道:“玉筯紅消空念遠,北風捲雪歌薤露。” (2)
冰兒聽得這聲音極悲切,雖然不懂意思,心裡還是涼透了,回神時轉眼見那黑影搖搖晃晃步步往水裡去,眼見得水已經漫過大腿。冰兒常在河邊浣洗衣物,知道這河看起來清澈見底,其實水深處也有丈許,驚得背上冷汗直出,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那黑影前,也顧不得看是誰,一把拖著就往岸上走,口裡說道:“恁的有多大事,也當不得走這條路!”那人死命掙挫,冰兒也弄得一身水,到底把她拉上了岸。
上岸就著月光一看,白淨一張瓜子臉,雙眼緊閉、眉頭緊蹙、嘴唇顫抖,正是胡衍璧。冰兒不由道:“你若死了!也不想想你的哥哥妹妹、姨娘嫂嫂,又該如何自處!”
“都一樣!都一樣!”胡衍璧掙不過冰兒的氣力,只是拼命扭過頭去,“死了和活著又有什麼分別?老太太、老爺、太太,還有我弟弟,都先後地去了,就不許我去找他們麼?”
“死了的那是沒有辦法,你尋個自盡,是要去阿鼻地獄尋他們嗎?”
“身受奇辱,也沒有活在世上的臉面!”
冰兒愣了愣,就著月光瞥見胡衍璧頸項裡條條鞭痕,竟同身受一般,抱住她說:“這算什麼?我們受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