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而顯得有些荒蕪的新地域。接著,皇帝開始著手準備拜祭皇陵,把國家取勝的好訊息告知祖先——以及,那個讓自己日夜思念的、安葬在清東陵平生知己。
這次拜祭之後,將往盛京避暑,因而乾隆帶著嬪妃家人一同前往,可是拜祭孝賢皇后時,跟在身邊的只有皇后的親生女兒和敬公主。自從額駙被加恩免死圈禁,和敬公主的臉上絕少見到笑容,在母親陵前,她更是悲慟失聲,嗚咽著跪在地上無法起身。乾隆比她把持得住些,任憑雙淚縱橫,卻沒有發出泣聲,默默酹酒、默默禱祝,親自用布帕拭去碑上塵灰,良久方道:“我來看你了。”
前朝之上,他是赫赫君王,可以不動聲色殺伐果決,可以不念親誼鐵面無私,可是在這裡,他宛如又重回重華宮的少年時代,亦有著帶著青青髭鬚的青澀臉龐,清亮而善良的眸子,偷偷在無人時膩在她的身旁,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芳澤,看著她白膩端莊的後脖頸,嬉笑著對她說些喁喁情話。那時何等單純!想著要琴瑟和鳴,想著要白頭偕老,想著要生下許多孩子專心地疼愛……然而世事終究成空,若是早知她會因為二子早夭而悲傷欲絕,早知她要強撐著母儀天下的端莊而嚥下若許的苦水,還不如當時一切都沒有,至少他們還可以日日見著,相濡以沫。
雖則君臨天下,其實並不是外人所想的:早與這塵寰遠遠相隔。
祭奠完孝賢皇后,乾隆顯得極為疲憊,回到所駐蹕的盤山行宮——靜挹山莊,無心召見任何嬪妃侍奉,晚膳後,獨獨念著要見和敬公主,身邊太監不敢怠慢,忙從公主所居的宮室把和敬公主叫到御前。
和敬公主的眼瞼仍然腫著,鼻尖也紅紅一團,雖用了脂粉,到底不能全部遮掩。乾隆見她就忍不住心疼,見她還欲在條炕前的跪墊上長跪,急忙道:“不要跪了,這裡地氣寒冷,風邪侵入膝蓋將來會腫痛的。坐上來吧。”很自然地拍拍自己的身邊。
和敬公主畢竟不像冰兒那麼恃寵而驕得放肆,忖了忖還是斜簽著坐在父親炕桌的對面,一眼瞟見炕桌上墨汁淋漓的詩行,被胡亂折著,只看得到部分字句:“……感星霜之迅,邁思窈窕以難追,一瞬驚心,五言志痛。……舊恨千秋永,新昌兩度妍。望幃神黯爾,舉爵淚潸然。……”她讀過詩書,知道這又是皇帝忘情時給孝賢皇后所寫的詩篇,其他後宮諸人,無論是在世的還是歿亡的,從沒有誰得到這些情真意切的文字,想著不由又是鼻酸,卻聽耳朵裡傳來乾隆輕柔的聲音:“雖是一路隨侍朕過來,還沒有時間問問你,這一陣過得可好?”
和敬公主忍淚道:“回皇阿瑪,女兒挺好。”
乾隆定定地看著她,是不相信的神色,卻不是一般出自不信任的打量時那種銳利的目光,半晌道:“你也騙阿瑪!你看看你,臉頰都陷下去了,眼圈也是鬱青的,不是思慮過甚又是什麼?”他這話一說,和敬公主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兩顆眼淚一下子滑落下來,自覺失儀,掏著帕子要擦,乾隆嘆息道:“朕想著你,想著色布騰,心裡也難受。”
和敬公主掩著淚道:“色布騰昏聵,辜負了皇阿瑪的心意,如今也悔得不得了呢!皇阿瑪不殺他,已經是恩遇之極了。女兒哪敢再有非分之求?”
乾隆苦苦一笑道:“如今仗是打贏了,國家沒花太多銀餉,雖有幾個大臣殉國,但朕完成了聖祖和先帝的遺願,也頗覺欣慰。只是欣慰之餘,想起此仗真正斷送的,是你與冰兒的幸福,還是覺得痛心。”
作者有話要說:
☆、立定山河毋自哀
他的眼睛望著窗外的落日,天氣那般晴好,行宮的傍晚顯得如此幽謐,滿天紅霞映得行宮的紅牆黃瓦浸在一片溫暖的色調裡。那麼美的江山!誰知道用心力去呵護又是多麼的艱難!外人只看到皇帝的無限榮光,無限崇高,卻不知他們之上,亦有層層束縛,哪怕收權力於一身,也有不敢逾越的無形物事。
乾隆聽見耳邊和敬公主怯怯的聲音:“皇阿瑪,若是真憐惜妹妹,把她找回來吧,和額駙一起。外頭的日子,險象迭起,窮困難捱,他們倆太受苦了!”
乾隆嘆息道:“誰叫冰兒不肯聽朕的話!已經叫令妃跟她透了口風,就是不相信!當時忍一忍,等朕赦歸英祥,不過是和色布騰一樣,把他奪爵監_禁的罪刑,過個幾年一切自可以復原,何況英祥身上不過是輔國公的爵位,將來他阿瑪百年之後的位置不還是他的?如今冰兒弄了幾條人命在身,兆惠又新近立了大功,她當年拿刀劍挾持劫獄的罪責就不好輕易地抹過去,總要重處以給兆惠顏面。現在若是回來,兩個人削爵鎖禁至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