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著氣,把手撐在髖部上,呼吸著溫暖、潮潤的空氣。他兒子在前面不遠處一邊等著他,一邊欣賞著從亞伯拉罕高原到對面山上黎泊城堡奇偉瑰麗的景色。高原和城堡之間是由德文河沖刷而成的大峽谷。他們乘坐纜車從馬特洛克溫泉到達山頂,現在正沿著林木蓊鬱的山脊,走向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再沿著小路向河邊走去。
保羅甚至無法計算這些年來他和他父親共走了多少里路。在他走路剛剛能夠跟上他父親的時候,父親就帶著他在德比郡翻山越谷。有一些這樣的日子深深地銘刻在他的腦海裡,例如在他七歲生日前,他們一起爬上了馬姆山;有一些已經忘得沒有了蹤跡,只有在他和海倫偶爾來到他曾和父親來過的地方時才能從記憶的深層浮現出來。如果他獨自回家,就像這個週末一樣,他還是喜歡和父親一起登高望遠,只是近來喬治已經不像年輕時那樣冒險攀爬,挑戰自己,而是選擇一些其他路線。
保羅回過頭,看著他的父親。喬治這時已經不再氣喘吁吁了,但臉依然很紅,因為他們剛剛走完一段雖然不長卻很陡峭的山路。“你還行嗎?”他問道。
“還好!”喬治說。他挺直身子,走到保羅的身邊,“我已經不年輕了,不過風景很好,所以也值。”
“住在布魯塞爾,我很懷念這裡的風景。我在群山的環抱中長大,出門就是山,我都被慣壞了;現在,我要是想爬一個景色還算不錯的山,光開車到山腳就得幾個小時。所以平時也怕麻煩。去體育館跟這沒法兒比。”他指著盡收眼底的群山說。
“體育館至少不會淋雨,”喬治指著遠處山谷的烏雲說。一場大雨已經臨近,“半小時左右就會下雨了。”說完便向前走去,保羅邁著與他一致的步伐跟在他的身邊,“我最近出來的時間也比較少了,早晨和凱瑟琳談完之後,接著就給花園除草,再幹點零碎的家務活,然後幾乎就連一個人打打高爾夫球的時間都沒有了。”
保羅笑了笑,說:“所以都是我的錯嘍?”
“不,我不是在抱怨。你談到這個問題我很高興。我把那段記憶埋藏得已經很久了。我想,面對這個事情可能會比表面上看起來更令人傷心。”他冷冷地笑了笑,“這些年我總對我的下屬說,凡事都不要畏懼,要勇敢地面對,可我自己的所作所為恰恰相反。”
保羅點點頭。“你經常教育我,再大的困難也要勇敢地面對。”
“是啊,只要你能一點點地化解困難。”喬治說,“不管怎麼樣,愛麗森·卡特爾的案子其實不是我想象的那麼可怕。凱瑟琳已經把事情弄得很容易了。她做了一些背景調查。所以更多時候,我們把注意力放在一些細節問題上。這樣一來,我反倒覺得,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實際上已經做得很好了。”他們走到一個拐彎處,喬治站了下來,看著他的兒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書裡提到一件事我想在你讀那本書之前先告訴你。我和你媽媽一直瞞著你。你那時太小了,我們怕把你嚇住了。你知道,小孩兒都愛想象,甚至把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能想成是大得不得了的事。後來你長大了,可又沒有合適的時間。”
保羅笑了笑。“那就現在告訴我吧!”
喬治取出一支菸。山中微風吹過,好不容易才把煙點著。“你出生那天,也正好是菲利普·霍金被絞死的那一天。”他終於說了出來。
保羅的微笑變成了一臉的迷惑。“我的生日?”
喬治點點頭。“是的。剛剛絞死霍金,他們就打電話說你出生了。”
“所以我每次過生日你都小題大做?你總是忘不掉這也是另一個紀念日?”保羅說。聽得出,他感覺受了傷害。
喬治搖搖頭。“不,不是這樣的,”他說,“你的出生就像——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上帝給我發出的訊號,讓我忘掉愛麗森·卡特爾,一切都重新開始。每年你生日的時候,我所想的並不是菲利普·霍金被絞死,而是你的出生帶給我的再生感。就像帶來一種希望一樣。”
他們兩人相視而立,喬治希望兒子能相信他。幾分鐘過去了,誰也沒有說一句話。接著,保羅上前一步,笨拙地抱住他的父親。“謝謝你告訴我。”他輕聲說道。剎那間他突然意識到他是多麼愛自己父親啊,儘管他們很少那麼親密地接觸。他鬆開胳膊,笑了笑。“我明白了,你為什麼不想讓我自己在凱瑟琳的書中看到這件事。”
喬治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從你剛才的反應來看,如果你自己找著了,你一定會誤解。”
“很可能,”保羅承認道,“我現在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