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鴻文一天要跑好幾個地方實在疲累。如果能找個得力的人來中國大街這邊,林鴻文至少不用傅家店、中國大街兩頭折騰,也就不用那麼累了。
“我看這樣”,徐卿之說,“你可以先來我們商行做事,如果你覺得還不錯,可以一直做下去。如果覺得別的地方更好,也可以離開。”
沈烈沒想到徐卿之會拋給他這麼大一個餡餅,一時有些慌亂,淺棕色的眼睛感激地望著周時英,不停地說著謝謝。徐卿之讓他好好休息,明天帶他去商行認認門。徐世淮讓馮嬸兒把原來林鴻文住過的那間房拾掇一下給沈烈住,馮嬸兒本來平時也會定期打掃,幾乎沒耽擱多少時間,就讓沈烈進屋休息去了。
徐世淮看著沈烈的背影出神,徐卿之有些好奇地問他,“爹,怎麼了?”
徐世淮搖頭說,“年紀大了,好多事兒都記不清了。”
“什麼事兒啊?”
“那個沈烈,我看著眼熟,可是怎麼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了”,徐世淮嘆了口氣說,“人老了,不中用了。”
“醫館一天天人來人往的,你要是都能記住,那才奇怪”,徐卿之安慰他道,“再說可能人有相似,覺得眼熟也沒什麼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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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徐卿之就把沈烈帶去了商行,沈烈很聰明,以前又做過夥計,上手很快。林鴻文下午過來的時候,沈烈還開門問好,把林鴻文搞得一愣。徐卿之詳細介紹了一番,林鴻文嘴上附和著,眼睛卻盯著沈烈看了半天。原因很簡單,他和徐世淮一樣,覺得沈烈有些眼熟。
晚上馮平又如約而至,林鴻文看他憔悴了不少,便問他原因。馮平說俄國人開始圍剿抗俄組織,呼蘭那邊恐怕要扛不住了,哈爾濱這頭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林鴻文一邊拿錢給他,一邊勸他們先躲起來避避風頭。馮平說走了這條路,就沒想過能長命百歲。林鴻文又勸了他兩句,見他聽不進去,也就罷了。
窗外大風呼嚎,聽著像鬼哭一樣,林鴻文送馮平出去,馮平的衣衫被風吹得鼓鼓的,走了十幾步就湮沒在黑暗裡。林鴻文關上門點了支菸,想著人總是要死的,不知道自己最後會是個什麼死法。能安安穩穩老去的,那都是有福氣的,他恐怕是沒有這樣的福氣。也許哪天來場洪水,就像幾年前那樣,很多人睡著覺就淹死了。又也許哪天來場疫症,像陳泥鰍那樣,一兩天的工夫就沒了。再也許,就像林省身和林鴻鳴一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林鴻文想起那年洪水,鄭雲跟他說,“這世道,人命是最不值錢的。”他覺得鄭雲說得不對,應該說窮人的命才是最不值錢的。位高權重的,腰纏萬貫的,有哪個命如螻蟻?林鴻文倚在門上彈了彈菸灰,又想起胡瞎子對他說,“你並非長壽之相,要好自為之。”如果胡瞎子真像別人說得那麼準的話,那他最後八成會橫死,好自為之恐怕也改變不了什麼。人生苦短,還是及時行樂的好。
☆、63。第六十三章
春天一轉眼就過去了,從迎春花開到所有花謝,用不了半個月的時間,淅淅瀝瀝的雨若想再見也只能等到立秋之後了。頭伏那天一大早天就陰得厲害,早上九十點鐘活像晚上快黑天時候的光景。林鴻文想著快要擰出水來的天空,心說自己得快點,中午之前趕到商行,不然就容易被拍在半路上。
臨近中午的時候起風了,卷著塵土颳得人睜不開眼睛。周時英見沒什麼生意,就讓夥計都回去了。自己在店裡點了幾支蠟燭,聽著外面鬼哭狼嚎的風聲,坐下繼續看賬本。何穆在一邊點貨,點了兩遍都對不上,心煩意亂地開始點第三遍。周時英抬頭看了他一眼問,“你今天是怎麼了,心神不寧的。”
何穆說,“沒怎麼,可能是要下雨了攪合的。”
遠處想起幾聲悶雷,彷彿應景似的,商行的門也被敲了幾下,周時英起身說,“八成是鴻文,他還挺會趕,趕在下雨之前到了。”
可是他拉開門才發現,門外站的是個陌生人。那人長得高大,帶著草帽,看不清眉眼,留著絡腮鬍子,穿著短打,趿拉著草鞋,一副莊稼漢的打板。周時英怎麼看他,都不像來光顧生意的,便問他有什麼事兒。
那人打量了一下週時英,又偏頭看了看裡面,周時英下意識的後撤了一步,戒備的又問了一遍,“你有什麼事兒?”
那人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我找林鴻文。”
何穆聞聲出來,與周時英對視了一眼說,“他不在,你是誰,找他什麼事?”
那人並未回答,只是接著問,“我怎麼才能找到他?”
何穆皺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