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
先是江氏一族一夜滅門,後是劉氏一族徹底垮下,而江氏與劉氏皆是上海鎮守大使程敬之的姻親,又恰好在這幾月來,新市長上任,上海全城警戒,街上整日都是警衛營的人在巡邏,這必然會惹得新市長不快,又加上程家在上海駐紮上達數十年,一時間全上海灘人人茶餘飯後討論的皆是下一個倒臺的到底是商界的甘家還是政界的程家。
而日本商會人員也大幅度下降,原本被日本人壟斷的煤礦業與金屬業一半以上被華商吞併,其中微妙關係,眾人皆猜這會不會是新市長新官上任的三把火?
而子衿卻很明白,這不是什麼市長的三把火,而是程敬之在暗中操作。日本商會在上海掛羊頭賣狗肉,矢野滕浩兄弟甚至是挑唆華商走私軍火,此毒瘤不除,後果不堪設想。新市長上任,根基尚且不穩,哪來的精力與能力去拔除這根毒瘤?而能做到這些的,放眼整個上海,除了程敬之還能有誰?
他最近這麼忙,便是為了這些吧?他一面不死心的尋找著他們的女兒,一面還要去處理這麼棘手的問題……
子衿放下手中的報紙,將石階上的撥浪鼓拿了起來,呆呆的看著它,“靜姝,你到底在哪……”她搖動撥浪鼓,無助的落寞四面襲來,靜姝不見了,佩清走了,張馥卿也走了……
她甚至不敢見趙欽洺,她怕連累她,怕若是有一日程敬之遭人陷害,趙欽洺作為程家的常客會被牽連……
僅僅兩年,她失去了她的父母,兄長,孩子,甚至連朋友也不能繼續往來……
她想起那日拆開的那封夾雜著淚水痕跡的信。
“子衿親啟: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僅僅三十餘字,子衿讀來卻難過萬分,她能想象到佩清寫這封信時是怎麼樣的悲苦。時局動盪,父親下獄,一家人不得不流離海外,而自己也不得不四處逃難,從此和家人好友天各一方。
又想起前幾日在馬場看到的那個人,他遠遠的站在那裡,就那樣隔著幾十米的距離看著她,一動不動的看著她。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甘佩閔,再次聽聞他的訊息,卻是去國外求學。
或許生活本就是這樣吧,人有悲歡離合,只是很不幸的是,悲離皆被她佔了,歡合卻離她愈來愈遠。
她的抽屜裡還有一封信,是矢野滕浩託人送來的,她沒有拆開。她不想與這個屬於曾經的人繼續糾纏,他的好他的壞,她都不想去追究,儘管他曾陪伴了她這個童年,曾間接害死了她的家人。
但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她現在只求能找到唯一的女兒,帶上常樂跟著程敬之遠走他鄉,離開這風雲莫測的上海,去過平靜的生活。她的願望如此簡單,可為什麼偏偏實現不了。
☆、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1)
有時候她會想,上天為何不待她寬容些。
她不敢想象她的女兒落入他人之手後會過什麼樣的日子,會被人賣到小戶人家做童養媳還是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鬟,甚至還有賣到……
她不敢想,不敢想……
她真誠的在耶穌的神像下雙手合十,不斷的向神請求幫助。
偌大的教堂空蕩蕩的只站著她一個人,卻時不時的自花園那邊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任時間流逝,不變的只有這群孩子的歡聲笑語。
她踱步到花園,桂花開得正好,香氣迎面。一群小女孩在桂樹下跳著皮筋,瘦小的身子在彈性極好的繩子之間跳躍,長長的馬尾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她不由的停住了腳步,痴痴的望著她們。
這樣多好,無憂無慮。
原本陪著知秋說話的常樂見子衿站在花圃邊,小跑著朝她而來,乖巧的站在她身後不說話。知秋看著他們二人,欲言又止。
子衿略微回神,對常樂道:“你去陪知秋吧。”
常樂悶聲搖頭,“不,我要陪著姑姑。”
子衿苦笑。這個孩子還不滿八歲,卻跟自己一起經歷家破人亡。現下程家亦岌岌可危,跟著自己只會他讓生活得如亂世浮萍一般,到底哪裡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姑姑……”常樂握住她的手,“姑姑我們回去吧!”
子衿卻蹲下身子,握著他的雙肩認真道:“常樂,你告訴姑姑,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常樂搖頭:“沒有,我只想跟姑姑在一起。”
“別鬧。”子衿拍拍他的肩膀,扯出一抹勉強的笑,“你是男孩子,將來是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