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著問:“你覺得你可以和一個完全沒有感覺的人培養出感情嗎?”
“人二十六歲的時候和十六歲的感覺不會一樣,喝了三杯香檳之後和清早沖涼時的感覺也不會一樣——‘感覺’這件事很好,但不可靠。”
沅貞抿抿唇,做了一個不贊同也不打算辯駁的表情,既而笑問:
“你相信一見鍾情麼?”
虞紹珩搖搖頭,沅貞蹙了下眉,望著窗外的街景笑道:
“想不到虞先生的兒子也不相信愛情。”
虞紹珩沒有笑,只是專注地看著前方:“沒經過考驗,就說相信,未免太容易了。”
如果說做虞浩霆的兒子有什麼特別討厭的地方,這一條毋庸置疑會被他排在第一位。從他十二歲開始,就經常有大大小小的女孩子問他同樣的問題:你爸爸和你媽媽是怎麼認識的?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問題如此讓人興味盎然。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不明白,為什麼有這麼多人相信曾經有過這樣一場驚世駭俗的“一見鍾情”。也許是因為人們只是願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東西,他們希望有“一見鍾情”存在,就需要找人來證明。
“其實我也是為了應付我媽媽。” 沅貞突然說,“我去見你,是因為我知道你會有很多選擇,如果我不去吸引你注意,‘中籤’的幾應該率不大。” 她眼珠一轉,嫣然笑道:
“要是我‘落選’了,我至少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用來‘傷心’,不用聽我媽媽嘮叨,沒想到……”
“呵……” 她這番話讓虞紹珩聽得很開心,笑過之後,誠摯地說道:“真是抱歉。那我要怎麼補救呢?”
周沅貞道:“能不能麻煩你跟虞老夫人說,你對我不是很有興趣?”
紹珩笑著點頭:“好的。”
二人沉默片刻,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虞紹珩打趣道:“那——周小姐還有興趣和我吃飯嗎?”
沅貞坦然笑道:“麻煩你在前面的路口放我下車。”
虞紹珩點點頭,“好。或者,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沅貞道:“不用了,正好我到附近探個朋友。”
紹珩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她,沅貞猶豫了片刻,輕聲道:
“我這樣,會不會讓你覺得很沒面子?我並不是說你有什麼不好……”
紹珩笑著打斷她:“你放心,一頭牛不會因為有人喜歡吃羊肉傷心的。”
沅貞一怔,笑容裡閃過一絲慌亂,連忙又轉過頭去望著窗外。
雖然已到初冬,菊乃井的店鋪前卻飄著一掛鯉魚旗,想必是出於老闆對異國風情的偏好。如果在扶桑,現在恰好是小孩子吃“千歲糖”的時候。輕聲細語的和服侍應在前引路,石板路兩邊植著深翠的篁竹,搖搖曳曳的紙燈籠光暈溫柔,店面裡沒有用唱機播曲子,庭院裡風敲竹葉的簌簌沙沙清晰可聞。虞紹珩剛剛坐下,忽然有侍應遞來一張店裡的雲紋便籤,上頭一行結構有些鬆散的硬筆楷字:
“相請不如偶遇。”
他抬頭一望,見原本坐在店堂深處的一對年輕男女正朝他這邊過來,前面穿著扶桑軍服的男子正是他留學時的同級生井川拓海,身後女子和服清雅,淺赭色的結城紬上織著金色的松枝圖案,一路垂首而行。
“拓海君,別來無恙?”
虞紹珩一面同來人打招呼,一面伸出手來,井川拓海用力握了握,爽快地笑道:
“太巧了!我昨天才到這裡,今天就碰上了好朋友。” 說著,側身讓了讓身後的女子,“凜子,這是我在陸大的同學,虞紹珩,他的父親是這個國家最著名的將軍。” 接著又對虞紹珩道:
“這位慄山凜子小姐,是我們領館的秘書,我的新同事。”
“虞桑,幸會。” 凜子的笑容柔順而甜美,左頰上旋出一個小小的梨渦。
“凜子小姐,幸會。”
早在井川拓海開口之前,虞紹珩就認出了眼前這個女子,正是他今天思索了半日的人。他相信自己的情緒掩藏的很好,甚至毫無避忌的讓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陣—— 對於漂亮的女人,男人多看幾眼,才是正常的吧。三人寒暄落座,他眼尾的餘光掃到了桌面的便籤:
相請不如偶遇?
既然如此,或許這是個機會。
井川拓海是受命到領館來做武官的,初到異國興致頗高,並且自覺有責任活躍氣氛,“……剛才我背對著門口,是凜子先看到你的,她興奮地對我說:咦,來了一位很英俊的紳士呢!”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