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清歡。
“無心,”男子涼涼開了口,“你看,月光,冥界的月光變暗了,冷了。”
無心移開眸子,嗓音喑啞,“薄情,”他踏了紅花,衣角碎了大片銀華,“薄情,別看。”
花海中的男子背影修長挺秀,他筆直地站在長風中,白色的髮帶忽然脫落,瀉了三千青絲。
“無心啊,何以慰寂寥呢……”
無心緩緩走過去,俯身拾了花上髮帶,啞聲道,“有我。”
男子淡淡笑了,眉目流轉間足以傾倒眾生,“多謝呢。”
奈何橋上的老婦漠然地望著弱水岸。
“婆婆定是生氣了。”
無心沒有接話,他的青衣如玉,身形同樣挺拔,他站在那人身後,目光越過那人肩頭,望著遠處的山。
月光破碎,大雪流離,紅花暗淡,銅鈴忽起,青燈肆燃。
白衣男子微微有點失神,他伸出修長、如瓷的手,指節輕輕移至眼前。風情瀲灩的雙眸裡流轉著悲傷的光芒,惹了滿川的紅花。
“無心,胸口處撕裂一樣的疼——是什麼?”
半晌,無心低低道,“是執念。”
“執念呢,”男子鳳眸上挑,不掩優雅,“知我者,莫若於你。”
“看到了麼。”無心忽然問。
那人閒閒拂了臉際墨髮,聲音中盡是蒼涼的笑意,“是流年訣。它竟然捕捉到了她的氣息。”
“隔了億萬年,卻依然如此執著。”無心抽出青玉簫,“怪不得那丫頭也是這樣。”
那人白衣拂卻,一把古琴浮於半空,他悲傷地笑了,身形一轉,白衣在長風裡起舞,盡是優雅。
古琴緩緩落下,他坐在了紅花海中,修長的手指輕輕按在了琴絃上,隨時準備起弦一場風雅。
琴面古拙典雅,焦尾雕花。
白花忽然在他手腕上妖冶地似前塵舊事。
按彈得音,第一聲古意自他指尖溢位時,又有一管清冽的哀涼和了進來。
月光突然變得明亮,大雪驟停,紅花瞬間萎謝,只剩了一地一地的殘枝。
“億萬年了,你終於來了。”那人揚起唇角。
無心撤去了青玉簫,眸光復雜。
一道白色的身影自弱水上凌波而來,弱水何其烈,卻半點也傷不了她,甚至連她的繡鞋也沒有濺溼。
她微微頷首,迤邐而來,落步無聲。
她抬眸,女子的溫婉清麗瞬間攝住了男子心神,她輕輕道,“忘川?”
良久,又一聲古拙響起,男子笑著,“冥界之主薄情。”
那一聲碎了女子眸中的悲傷,“……薄情?”她仍是輕輕地道,“多少年了。”
“你流離世間,”男子淡淡道,“上萬年。離開那人,億萬年了。”
“是麼。”女子不改溫婉,“我只是一縷執念罷,是他安排的罷。”
“是,”男子的笑意在月光中透明地令人心驚,“你是一縷執念,是我的執念呢。”
“是他的意思罷,”女子聲音輕柔,“他竟然會選擇你來渡我呢……”
“天意罷了,”男子笑著嘆息,脊背挺直,“你我都無從逃開。珠沙,放下罷,你太悲傷。”
“不。”她搖頭,表情認真,執著,竟讓他心中一陣抽痛,“薄情,你不會懂……你無法渡我。”
“焉知呢。”男子仍是笑著,眸中透著哀涼,“你在這裡——”他抬手,一串白花在他腕間盛開如記憶。
她目光接觸到它,眉目間瞬間湧上蒼涼,就像是經年的傷,再次被橫刀切開,血汙狼籍。
她慢慢撫上心口,清麗絕世的容顏上盡是悲愴,然而她眸卻亮如月光,暈著素華,沒有一滴眼淚。
那人指尖不動聲色地抖了抖,他微微蹙了眉,沉聲喚道,“無心。”
青衣男子抱臂走上前來,微微點頭,簫音再起,大雪瘋狂落下。
女子輕啟朱唇,聲音溫婉,悲傷,蒼涼,“忘川,忘川……”
遠遠地佇立著一襲素衣,朦朧地看不真切,他的指尖開著一朵紅花。
“珠沙,回去罷。”薄情對她露出悲傷的微笑,“那人也想你回去呢。冥界已然輪迴,你又何必留戀呢。”
她慢慢地靠近薄情,裙踞拂過地上殘花。
薄情鳳眸流轉,看著她笑。
她溫柔地俯下身形,曳地長裙開出白色的花,她顫抖著指尖,觸上他腕間白花,“珠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