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早天氣晴朗,幾日閉門不出的曲箜篌終於踏出了門,氣色還好,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看見雲翎時眼神複雜,卻只道:“我身體不舒服,先去車上了。”頭一轉,坐進了為她準備的馬車,厚厚的簾子放下後,彷彿在裡面與世隔絕。
雲翎向來豪爽,沒有平常女子的敏感多疑,見曲箜篌臉色不對,就以為她真的身體有恙,當下也不說什麼,翻身上馬,一馬當先掀塵而去。
而遠離臨州的某一角落,此刻正淫雨霏霏,烏雲厚厚重重,沉甸甸壓在天際上,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空氣很沉悶,鬼域宮的地牢內,傳來比空氣更低悶的哀泣。
這是一間寬闊的地宮,大概是建在某個山腹之中,地宮裡陰暗潮溼。地牢牆壁被打鑿的粗糙不平,時不時有蜈蚣蜥蜴等爬蟲扭著身子爬過,帶著嗜血的眼神窺探般盯著牢內的傷者。
地牢一側,水清色衫裙的女子正手拿藥棉,為地上的人擦藥。
那人蜷在地上,一身血汙將白色衣衫染得斑斑駁駁,雙眼緊閉臉色青白,已然昏死過去。再仔細一瞧,那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寸寸皮肉翻卷,慘不忍睹。部分傷口結成了暗紅血痂,跟背上的衣服緊緊粘連在一起,稍微一扯便是鮮血滾滾,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好肉。
風清一邊為他上藥,一邊咬著嘴唇剋制自己的顫抖。擦了半晌,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個剛結痂的傷口,那口子一破裂,止不住的鮮紅又湧了出來。
風清將手中藥一扔,抱著受傷的人嚎啕大哭。
“你這是何苦來!你便為了她,連宮主的命令也不聽了嗎?我叫你拿那冰火珠你不依!如今捱了這二十抽撕皮鞭……可後悔了?”
撕皮鞭,鬼蜮宮酷刑之一,便是用鞭子猛烈抽宮內犯錯的人,那鞭子粗看與平常鞭子無異,可實際上一側長滿了密密麻麻倒刺,倒刺頂尖像魚鉤一般彎曲,一旦沾上皮肉,魚鉤倒刺盡數沒入面板,施刑者只需將鞭子朝後用力一拉,就會聽見“嗤啦”一聲——受刑人背上的某塊血肉便被生生扯下,此刑罰酷虐,非重罪者不會受此刑,而一旦惹上此刑,痛楚遠過於抽筋扒皮,一般人挨不了三四十鞭子便會活活痛死。總之能在撕皮鞭下存活的人,少之又少。
風清哭的更加厲害,“她便如此重要麼,你為了她連命也不要……那你又把我置之何地?我們那些年,你當初說的那些話,一個字也記不得了麼……”
石牢門外,一個身影如剪影般出現,輕的猶如鬼魅,若不是燈火搖在牆上投下一塊陰影,恐怕真要被當做遊魂來看。那人個子矮小,似乎是個身量嬌小的女子,戴著古怪的斗笠,渾身黑布衣衫遮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狹長的眼睛,正冷眼看著地牢內失聲痛哭的年輕女子。
風清哭了半晌,突然感應到背後的目光,轉身瞧見那人後,跌跌撞撞撲過來,往地上一跪,“宮主,求您,他刑也受了,鞭也捱了,求您大人大量饒恕他。”
鬼域宮宮主巫殘歡。
巫殘歡哼了一聲,“冰火珠對我如此重要,他卻拒不從命,挨這幾十鞭子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宮主,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他不過是最近被那女子蠱惑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以前……”巫殘歡眯著眼睛,若有所思。
風清跪在地上揪著她的衣角,“宮主,我跟月隱一起長大,他是什麼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對您向來忠心耿耿,只是那不歸海之戰以後,中了蠱惑成了這樣……您看在他曾為鬼域宮捨命奔波的份上,便饒了他這回……”
巫殘歡將目光移到地上那個昏死的人身上,沉默不語。
“宮主……”風清滿面淚水,忽地一把抱住了巫殘歡的腿,“義母,義母……您不是最疼清兒了嗎?我求您……”
巫殘歡將目光回落義女滿是淚水的臉上,木然的雙眼露出一絲憐憫:“痴兒,彼時之他,早不是今日之他。”
她沙啞的聲音,幽幽的口氣,彷彿話裡有話。
風清沒懂巫殘歡的話,仍是求情:“他只是受了蠱惑,他會好的,我會勸他。”
巫殘歡擺了擺手,轉身而去。風清得了令大喜,哭哭笑笑的謝恩,喊來下人,將月隱抬到其他房間醫治。
巫殘歡沿著滿壁鬼火般的壁燈,踩著牢內溼溼嗒嗒的斑斑血跡,回到自己的寢宮。房間內六七個灰衣侍女見她回來,一個個垂著頭噤若寒蟬。
宮內光線很暗,因為過於寬敞,所以房內暗色更加深濃,彷彿一個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