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要找的答案?這就是你從軍區療養院逃出來的原因?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我滿心都是近乎崩潰的狂躁,質問的聲音也一句比一句更大,到了最後幾乎是在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在吼了,“你煞費苦心脫離自己的同類,就是為了給夜族這幫王八蛋當炮灰?你不是說莫琳那個婊、子愛你?那她怎麼會讓你到這裡來?!”
“陳遙!陳遙!”聶行狼狽地躲閃著我的拳頭,臉頰被我手背上的骨管刮傷,滲出一串刺眼的血珠,“陳遙你聽我說……這不怪莫琳,她並不是做決定的人!”
“她不是做決定的人?”我停住手,有些嘲諷地看著他,“沒有決定權和沒有盡心保護你根本就是兩個概念。你自己也清楚對不對?”
聶行的神色有一瞬間的黯淡,“那你呢,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退役了。”
聶行瞪大了眼睛。
“你的東西我交給了隊長他們。”我扭過臉不想再看他,“我這個樣子……也沒法再留在隊裡。至於在這裡,是為了和明弓在一起。”
聶行沉默片刻,緩緩說道:“應該說你比我幸運,還是應該說你一向都比我主動?”
狂躁的情緒被海面上略帶涼意的晨風吹散,我轉過頭望著他。自從見面以來,我還沒來得及這麼認真地好好看看他。
“留下來吧,”我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回去了。這裡的事遲早會結束,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岸上去。”
聶行輕輕搖頭,眼裡流露出深沉的無奈,“我們的身體被動過手腳了,不回去的話會死。而且我也……”
也捨不得離開那個蛇蠍美人嗎?
聶行沒有再說什麼,我也沒有繼續追問。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的眼眶又熱又疼,卻沒有一滴眼淚。
我不知道下一次和聶行見面會是什麼情形。也許還是和今天一樣,他和我站在對立的兩端,既悲傷又無可奈何。
歌詞裡說: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
曾經做過兄弟,這也是一種難得的緣分。這世間又有多少人一起經歷過出生入死,經歷過性命相托,經歷過浴血之後重新看到太陽時無法宣之於口的澎湃激情?這世間,又有多少人可以讓你信任到安然的把後背交給他,甚至於彼此託付性命?
有過這樣的兄弟,我已經太幸運了。
回去的時候,阿盧隊長正帶著幾個不當值的族人打掃戰場。
屍首照例要收集起來投入更深的海溝裡去,等待各種各樣的魚類或微生物慢慢地將其分解,或者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海底的泥沙下面。夜族人是不會把族人的屍首帶回去的,無論是誰,死在哪裡,也就順其自然地留在哪裡了。如果有月族人死在了他們的領地上,他們也會用同樣的方法來處理。
童話故事裡都說人魚是沒有靈魂的,他們自己也不相信靈魂這種虛妄的東西。對於他們這個種族來說,死亡就是徹底的終結。不論是輾轉的靈魂還是更加莫測的來生,都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其實這樣就好。
人類自己不也說過去未來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抓住現在嗎?
明弓迎了上來,很小心地伸出手碰了碰我的臉頰。
我想試著對他笑一笑,又覺得沒有必要在他面前掩飾什麼,索性摟住他的腰,把自己埋進了他的懷裡。明弓的心跳就在耳邊,平穩、安詳,我不由得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儘管生活裡有那麼多無能為力的事情,還好這個人就在我的身邊,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加重要的了。
明弓用他扇子般柔軟的尾鰭一下一下掃著我的尾巴,時不時還會纏住我的尾巴輕輕地上下搖晃,像在無聲地安慰著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這樣溫柔的明弓,在相識的最初我是無法想象的。我雖然失去了一個兄弟,卻得到了一個愛人,這也算是上天對我的補償吧。
明弓在我背上輕輕拍了拍,然後把我推開了一點。我稍稍有些詫異地睜開眼,就見他臉上帶著和善的表情,目光正望著我的身後。我下意識地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個橘色頭髮的美人魚正朝著我們的方向遊了過來。
年輕美貌的雌性人魚,肌膚如雪,尾巴的顏色是少見的橘紅色,迎著光的時候鱗片上會反射出耀眼的金色,看起來有點兒像是更年輕一些的米婭長老。她的眼睛也不是棕色,而是略淺一些的琥珀色,眼裡帶著淺淺的笑意,溫和而友善。這是前幾天換崗的時候剛從北面的一個崗哨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