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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離,我記得自己當時在馬上驚叫了一聲,因為見到路邊的屍體是一回事,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凌虐致死又是另一回事,本能地就想跳下馬,但是手被一把攥住,我一回頭,看到格布那孩子的臉。

他該是來催我的,但這時卻只是面色陰沉地說了句:“不要管他。”

我從未在一個孩子臉上看到過這樣可怕的表情,不禁猛吃了一驚。他又說話:“那個人是墨國人。”

“可是……”

“他可能燒過我的家,殺過我的朋友。”他咬牙切齒。

我心一寒,再回頭時,那人已經血肉模糊了,顯然是回天乏術了。

我這些年自問已經經歷過一些人間慘境,但面對此情此景怎麼也無法平靜,之後兩天趕路時都只能用面紗將自己的臉緊緊裹起來,連眼睛一起,不想再看到任何慘劇。

我們小心翼翼地在邊境地帶行走了兩日,期間也遇到了一些巡邏計程車兵,但是這個國家正在傾力與南方大國開戰,留給北方的自然只有一些老弱殘兵,此地又是偏遠荒野,那些逃難者也沒什麼油水,因此士兵們很少在意路上的行人。

桑扎熟悉所有的捷徑小道,我們這一大隊人馬,竟然只遇到過兩三個散兵遊勇而已,被盤問時桑扎就塞了些錢上去,很容易地擺脫了他們。

兩日之後桑扎便帶我們轉入無人區,一開始走的都是荒冷沙地,四望天地間一片空茫,果然是絕地的模樣,但是桑扎領著隊伍,一路目標明確,晚上席地紮營,晨起便開始趕路,我們帶的糧食充足,一路雖然睏乏,倒也不覺得有多難熬。

——至少比一路看著那些屍體來得好。

到了第三日,眼前一望無際的地平線終於有了些起伏,遙望可見不遠處一座峽谷,見到這情景之後,就連一直暗著一張小臉的格布都亮了眼睛。

有人大聲歡呼起來。桑扎笑著道:“穿過那峽谷就到蒙地了。”

我知道桑扎老馬識途,但是在這種死地還能找出正確的方向,那真是令人震撼的本事。他大概看出我的吃驚,開口解釋。

“怎麼?猜不到這兒會有條路吧?從我第一次穿過這峽谷,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一晃眼的工夫,我都老了。”

我點頭,想了一想又說:“這是你回故鄉的路,總是記得的。”

桑扎很搞笑我這麼說,挨著鬍子哈哈笑了起來,又道:“也有漢人來過這裡,幾千人餐風露宿,比我們更能吃苦呢。”

“漢人?”這回我真的吃驚了。

“你不知道嗎?那可是南朝的季家軍啊,奇兵千里,繞到墨國背後突襲,就在前頭峽谷外扎的營,我那時還給他們帶過路;那位季將軍打仗真是厲害,人家都叫他飛將軍,打得墨國節節敗退,差點連大都都保不住啦。可惜後來被你們南朝皇帝召回去了,聽說屈死在天牢裡了,是不是?”他動動花白的眉毛,很是惋惜地嘆了口氣,“你們漢人家的皇帝,真是古怪,這樣的人都不用,那還要用誰來打仗呢?”

我坐在馬背上,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漸漸手心冰冷,都是汗,連韁繩都握不住。

故鄉在望,桑扎心情放鬆,話也比平時多了些,說到這裡也不等我回答,又繼續說下去:“話說回來,莫兄弟也知道這個地方,我跟他一提起,他就明白了,放心地讓我帶你走呢。”

他說到這裡,又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立刻愣住,聲音緊張起來,“平安,你怎麼了?舒服嗎?”

我已經很久沒有照過鏡子,也沒有機會,但自己心裡清楚,這幾日馬上的顛簸,夜裡露宿的陰冷,還有這一路上的堪比地獄景象的所見所聞早已將我折磨得憔悴不堪,可是這一切都比不上這段話給我帶來的刺痛。

這樣的蠻荒邊野,數千人的翻山越嶺,夙夜急行,誰沒有父母子女?誰不想待在花紅柳綠的江南?但是一場戰爭,他們卻到了這個地方。

我一直記得皇兄在堂皇大殿上對我說的那些話,他說季風出身將門,十五歲時便與父兄征戰邊疆。沙場征戰,萬軍中挑敵將於馬下,從未輸過一場,季家郎赫赫威名,天下誰人不知?

我望向前方,黃沙漫天,盡染眉睫,讓我兩眼苦澀。

這赫赫威名,都是用蒼茫黃土、馬革裹屍、累累白骨換來的;而這枯盡萬骨的赫赫威名,到最後盡付於帝皇家的反覆無常。

季風知道這裡嗎?他來過這裡嗎?那個時候,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看著坐在御花園樹蔭下的,喜怒無常的我?他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看著墨國騎兵長驅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