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加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紀千羽在他冰涼又滾燙的注視中,終於抬起頭來。
她臉上果真帶著滿臉淚痕,看起來頗為狼狽,卻隨著她面無表情將眼淚擦去的動作,透出來一絲冷硬。她向路加走了幾步,離開門廊攝像頭的監控區域,站在路加對面,兩人對視一會兒,紀千羽揚眉,朝他露出個甜甜的笑。
“你說的對,父親的話,我是真的很恨他,比起恨你來說更恨他。”
她歪著頭輕聲說,而後看了眼路加剛剛被利亞抵住的部位,無辜地聳了聳肩:“放心吧,我不會隨隨便便瞄準你的,因為我一旦瞄準——”
她微笑著說:“就不會失手。”
路加眼睛驟然眯起,他看了紀千羽一會兒,抬手拂過她一縷柔軟的發。
“你真的哭了。”他聲音平靜地陳述,“為什麼?”
紀千羽揚了揚眉,像是很詫異他會問這種問題,而後淡淡地笑了。
“女孩子的示弱、倔強、或是眼淚,都是自己的武器,可以傷人或是自保,用以達成某種目的。而從未將它當做武器的姑娘,不自覺露出這樣的表情,才來得更加真摯與難以拒絕。”
她說:“這是一個人教會我的,他最看不得我哭了,一哭他就心軟,完全拿我沒辦法。”
“武器是拿來對付敵人的,所以我現在把眼淚流在每一把刀刃上,面對他的時候,只要笑就好了。”
☆、第55章 在陽光下
畢竟寡不敵眾,薩拉的讓步毫無懸念。第二天一早,紀千羽走出房間門下樓的時候,果然看見一樓的客廳裡,一些有點眼熟的面孔在等著她。
伊莉絲做派頗為雷厲風行,說是要讓旁支的人過來,果然就連夜將人都通知到了,而涉及到家主的事,也算和自己的前途利益息息相關,也沒什麼人加以怠慢。離得近的人今天一早就已經出現在了這裡,剩下的人約摸著下午也能到。紀千羽和他們都只是見過,沒什麼更深的交情,剋制地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後便平靜地坐在一邊,纖長的羽睫垂下,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
明明只沉默地坐在那裡,但又很難讓人真的忽視她。
幾道目光明裡暗裡地落在她身上,紀千羽的長相在東方看來是眉眼深刻的西方面孔,但放到奧地利來看,五官又並不算典型立體,眼睛也不是歐洲人常見的極淺的冰藍色,而是要深上許多。這些都是混血兒的顯著特徵,儘管每一樣都並不折損她的美麗,但卻像是無聲的提醒,十數年過去,人們依然能透過她的臉,想起她那個早早離去的母親。
紀秋馥這個名字,就像是一道禁忌,封印著溫斯特家族一段很不愉快的經歷。過去的十幾年裡紀千羽行事極為低調,儘管所有上一輩的恩怨情仇都和她並沒有直接關係,到這些東西落到了她頭上,所有人都覺得理應如此。
可是現在,她突然從角落裡就這麼站了出來,許多人忍不住心生猜測:她能在繼母和繼弟的圍堵中做出這樣的態度與架勢,沒有倚仗哪至於如此?看伊莉絲這樣為她保駕護航的架勢,莫非是卡爾……又突然念起了原配的舊情?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畢竟當年卡爾帶著一個異國女子回到家族,一心要將她娶進來的時候,頂了天大的壓力,照樣沒有往後退一步。大家族內部的興與衰有時如同兒戲,最上層的人有權決定以下所有成員的境遇起伏。就像薩拉與路加母子,若是沒有卡爾的看重,怎麼可能越過紀千羽,做到今天的位置?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若是現在輪到紀千羽了呢?
沒有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歡,薩拉和路加母女也是如此,更別提他們的為人處世本來也不算滴水不漏。追隨他們的人有一批,看不慣他的人當然也有一批,如今繞了幾個彎想明白之後,有人看紀千羽的眼神中就帶了點別的深意。紀千羽將這些盡收眼底,面上卻沒有挑明,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之後,起身迎向走進來的伊莉絲,朝她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姑姑。”她語帶親暱的喊了一聲,人前從未笑得這麼溫柔好看。
紀千羽美則美矣,但平時無論什麼時候見都是冷若冰霜地繃著臉,眉宇間神色淡淡的,一丁點兒的笑容都沒有。冰山美人這套有的人特別受用,有的人特別反感,看不慣她的人向來大有人在。如今見她笑了,有人甚至愣了一下——這笑太過婉約柔美,幾乎不像她了。
伊莉絲看著她,也短暫地愣了下神。然而微笑當然不讓人討厭,她走上來摸了下紀千羽的頭髮,難得帶了點屬於長輩的體貼:“昨晚沒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