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氣鄭重,語調平淡而堅定,手很穩,唇微微開啟。
我心裡一陣激盪,突然很想一口親上去。胸口起伏,終於極力壓抑下這洶湧的情緒,勉強笑著,似乎輕巧地將他推開。“小四,以後還是叫我公子吧,莫要再搞錯了,我不是你的何其軒。”
我推門進屋,也不回頭,淡淡道:“今日不用你伺候了,回去歇了吧。”
關門的時候,聽到他低聲說:“你也搞錯了,我並不喜歡何其軒。”
門頓了一下,繼而“砰”一聲撞上。
你並不喜歡何其軒。竟然是這樣麼?我澀然一笑。
何其軒啊,原來你跟我同病相憐,一樣錯堪了深情。
第二日晚間,琉璃最後清點了一遍行李,把一壺杏花酒遞與我。
“公子,你當真要去那裡麼?這兩日江湖可日日跑來問我你怎麼歇。”嘴巴衝屋外努努。“這會兒還在院子裡探頭探腦的呢。”
我接過酒,淡淡道:“你幫我打發了吧。”
琉璃瞟我一眼,有些不情願地應了聲“哦。”
大概是覺得我狠心吧。
我的確是狠心的。不是不知道他惦記我,擔心我,只是這次不同以往,我真的沒把握全身而退;
江晉久的脾氣不同旁人。我可以對任何人說沒問題,旁人也知道我不過一說,沒誰會跟我較真。只他不可以。他不會信,也不能安心。
我自問無法做到完美的安慰,倒不如不去安慰。
何況,我還有很要緊的話,要與另一人說。
我抱著酒,站在瓊華樓外。
一陣子沒來,倒沒留意之前讓何求種的紫藤已然開花。
緣木而上,枝蔓纖結。粉紫糯白,瓔珞成團。
我徘徊良久,看著錦簇繁花,只是不曾進去。
沒想好怎麼說。裡面這人,於我而言,總是霧裡看花。
有時那般親近,有時又那麼遙遠。
我知道謝氏當日許婚必有他圖,只是回想這些日子,每一次要緊時拉我一把的,也是他。
他不像小江那般愛憎分明,種種行止,道是無情卻有情。
清流雖澈,卻因為湍急而看不見底。
“咚”的一下,頭上微微一痛,再一看,地上滾落一顆圓溜溜的栗子。
“我說園子裡哪來的呆頭鵝,原來是何公子。”
迴轉身,就見軒窗處,斯人憑欄,笑意盈盈。
伴著隔壁那一藤絢爛,般般入畫。
紫藤掛雲木,香風流美人。
美人衝我招手。“軒軒,你是來找我的麼?”
我對他綻開一笑,舉高了酒壺。“是啊,得了好酒,想你陪我一起喝,可好?”
他妙目流轉。“只要你想我陪你,總是好的。”
只要他願意,隨便一句話,就能比酒還醉人。
我定定神走過去,他牽著我手,一躍上了窗沿。
“就在這裡喝吧,看的到花,一會也看的到月亮。”
我說好啊,這倒新鮮,就跟他挨著並排坐了,兩個腿凌空晃盪,彷彿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這樣坐果然很好。”我笑著說。
他轉過頭看我,眸光溢彩。“可不是,還可以與你靠得近些。”
我心裡一顫,抬眼瞟他,他已經低頭去端詳那酒,彷彿剛才只是隨口說了一句閒話。
開啟酒塞,湊過去聞一下。“這是什麼酒?”
“杏花酒,有個名字,叫‘景千留’。”
“景千留?”他微微蹙眉,“光景千留不住。這名字太過灰了。”
我伸手拿過喝了一口。“名字就是文人用來騷情的,只要酒好喝就成。”
“哦,”他看著我問,“那這酒好喝麼?”
我笑著把壺遞過去。“你嚐了就知。”
他接過壺喝了一口。
我問道:“如何?”
他淡淡回道:“不怎麼樣。”
“是麼?”我拿過來自己喝了一口。“還不錯啊,酒裡有杏仁味,澀中帶著滑。”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嗯,或者是喝法不對。”
“怎麼不對?”我挑眉問道。
“你再喝一口,在嘴裡含一會兒。”
“哦。”我依言照做,正要以目示意,就覺腰間一緊,面前一暗,而唇上一片溫涼。
一條靈巧香舌撬開牙關,吸吮走大半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