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如飄萍,心中也沒什麼國家大義,做人做事惟求一個心安。
即使她為了謀權,有過經營算計,只要陪我喝的酒真,伴我唱的曲切,我總是願意配合。
戚流光和戚韶光,自然都不是良善之輩,然以她們的身份,並無第二個選擇。
不是有句話說,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兇狠。
就我冷眼旁觀,最厲害的倒是她們的老孃。明知道底下兩個再搞什麼,卻只是坐山觀虎鬥,甚至煽風點火。面上對戚流光百般寵信,公事上又對戚韶光委以重任,種種做作,不但讓姐妹不合,更使得政局微妙。
可誰又能說,這齊來的女帝就不是明君呢?她所有作為,不過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國家。
送親一事,表面上的棋子,只有姬離一個,然背後所有用心之人,各個都當自己是那幕後帷幄的英雄,卻不曉得早不知不覺唱著自己的歌詞。
老大別說老二。一樣都是劇場領飯盒的。
我也一樣。我去書院,來送親,林林總總,不也是為了更舒適地生存,而對何太華做出的妥協。
至於何太華,這人當真是我此生所見最愛縱橫之術的同志,爐火純青,又走火入魔。
我一點都不懷疑,她一早知道何其正的走向。所以敢放心扔我進這江湖是非,只怕也是早曉得暮成雪的存在,算準了她必能護我周全,當然,最後護了我的人不是她,但即使失敗了,不過是下臭了棋。也不算什麼。
日後我才知道,何太華派我送親,其實還有另一個考量。
何其正說得對,他不喜歡做棋子,所以他跑了。
我沒跑,一來我真是貪安逸,二來也是覺得,既然走到哪裡都是做棋子,做個小棋子,只怕連臺詞都說不上一句,就被白白犧牲了。
不如華服錦袍,見招拆招。
與戚流光會合之後,兩人辭了金流芳回府,果然吳鉤立在別院廳里正犯愁,見了我本要發脾氣,礙於戚流光在場,只橫了我一眼就算了。
當夜鳳起還宴齊來貴胄,我與戚流光斗酒三百,對月而歌。
第二日就要回程,誰曉得日後再見,彼此是敵是友,今朝投契今朝醉。
喝得正高興,戚韶光風度翩翩地來敬酒。
我還了一碗,彼此客套話說完了,她居然還是立著不走。
不由有些詫異。
半晌,此女低聲道:“韶光代沉香謝過公子。”
我一時啞然,派人追殺的不是她麼?“公主客氣。何其軒並沒有做什麼。”
她半日不語。
許是酒精迷了神智,我又多說了一句。“公主,若再見沉香,你莫要傷他心。”
戚韶光眼裡閃過一絲異常色澤,黯然道:“他不再理我。”
我嘆口氣。他不理你,我可幫不上忙。“沉香君一路不易,那就還他清淨吧。”
戚韶光:“我有苦衷。”
我笑。這天下,誰做了對不起人的事,都有苦衷,誰又會成心去傷害?
“殿下,既然最初做了選擇,就當接受後果。”
有些人有些事錯過就是錯過了。沒有人會一直站在原地等你解釋,忘了當初的傷害。
我不知道朱沉香是以什麼心態甘願待在鳳起。想那攬月樓是鳳起高官子弟出沒之所,而人們在風月之地,總是相對放鬆口徑,或者探聽各路訊息都更方便吧。無論怎樣,那麼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卻以那樣的身份潛伏,如果當真是為了戚韶光,這份情意足夠可觀。
戚韶光不再說話,呆立在那裡。
吳鉤見這邊情形有異,就踱步過來,我趕緊走上幾步,拉著他一起去給另一個齊來官員敬酒,藉此避開了這尷尬的話題。
舉杯的空隙,瞥見戚韶光孤高畫質傲的身影,被一輪冰月浸了,陣陣發涼。
酒宴夜深方散,表面賓主盡歡。
及至回房,人已頭重腳輕,心裡倒還清明。
其時月明,無須點燈,照著室內一片清亮。
一進門,就見我那把碧玉扇擱正在桌面。
微覺詫異,拿起一看,原本雪白的扇面上多了一副畫。
淡墨勾出一葉孤舟,遠山近樹,江面微瀾,風拂葉落,寥寥數筆,秋意鮮明;
右下角一行小字,清瘦極韻。
若得共賞江山水,何其軒暢。
下次再見,不知會是何時?
我搖搖腦袋,時辰不早,睡吧。
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