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我,我會這麼做嗎?我不知道,此時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會這麼做,或許,該這麼說,即便心裡動過願意這麼做的念頭,但理智卻不再容許我這麼做。
他如果因病駕崩,我都不應該有絲毫動容!
陳貴妃代替我的位置,在龍榻邊,親力親為的更換綿巾,沾潤他乾涸的唇部,一切,都象一位妻子對丈夫做的那般細緻,體貼。
而我,則侍立在一邊,面前發生的事,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晨曦微現時,天燁的溫度仍是灼燙,太后也趕到昭陽宮,她該是沒有料到這次天燁會病得如此重,一時間,蒼桑的臉上,更是老態畢現。
她站在殿內,手裡拽著的佛殊是唯一依靠,口中唸唸有詞,那瞬間,她的眼底有絲恐慌,是啊,榻上躺著的是她的兒子,更是西周的皇帝,萬一有任何閃失,她可能就不再是西周最尊貴的女人。
天燁病重帶來的恐懼一直瀰漫著四月剩下的日子,紫禁中,最驚惶的,除了在昭陽宮的高位之外,還有後宮中那些不得以擅見天顏的嬪妃。
如若天燁此時撒手西去,帶給西周的,不僅僅是朝野的動盪,更會是三國之戰的開端。
英華殿中,是各懷所思的宮中女子在四月末唯一虔誠的去處,天燁的康復,對於她們,才是後宮繼續生存的根本。
哪怕爭不到雨露,倘若天燁崩後,她們同樣會被髮落至更不堪的地步。
我雖然侍奉在昭陽宮,但依然可以在不當值時回屋歇息,雲雅太后縱是擔心天燁的病情,也在眾人的請求下,不得不每日只用兩個時辰守候在昭陽宮。
惟有,宸貴妃,衣不解帶地伺候著天燁,或許,她的心,感動了上蒼,也或者,上蒼聽到英華殿那些人的祈願,四月的最後一天,當密密匝匝的梧桐花綻滿枝椏,然後成片地落滿紫禁的小徑時,在天燁重病七日後,終於漸漸退去高燒,神智亦逐漸清醒。
那是一個有著溫暖柔和陽光的午後,也恰逢是我當值,我站在榻邊,看到,他緩緩甦醒,宸貴妃虛弱至極地喊出一聲:
“皇上——”
便在龍榻邊暈厥在地,我看到,天燁的哞中似乎閃過一縷淡淡地失望,其後,是動容,這份動容,洩露出,他的心底,終究還是有她的。
天燁不是一個薄情之人,一年的相處,乃至重病初愈,發現,伺立在他身邊的,還是宸貴妃時,無論怎樣,都會有所觸動。
金色的陽光灑在宸貴妃蒼白憔悴的臉上,籠了一層別樣的光暈,那時她的美,讓我無法逼視,也讓在場所有的人為之震撼。
包括匆匆趕至的雲雅太后,第一次,我看到她冷冽的眸底亦有感動。
天燁的重病,成全的,是他和她,從此,我們之間終於可以徹底地淡去。
因為,他失望地看到,每日守著他,照料他的,僅是白櫻,我不過是繼續淡漠地以宮女身份侍立於一邊。
隨即傳來的訊息,更是讓他足以陷入一種愧疚中,這份愧疚,亦足以讓他不能負白櫻。
白櫻此時,竟已身懷龍嗣兩個月,但由於照料天燁時,以口渡藥,靠著毅力支援過七日,最終還是病來如山倒,她開始發高燒,太醫稟明天燁和雲稚太后,倘要救宸貴妃,則這龍嗣必不可保。
其實,無論救與不救,這龍嗣都是保不住的,這般說,不過是太醫的委婉請示罷了。
我不知道,白櫻在得知孩子必然要打落時,是怎樣的心情,因為,這是她在紫禁第一次懷上孩子,這個孩子,如果是男孩,對於她,更意味著,她很可能成為本朝第二任皇后。
但,上蒼似乎一直在公平中透著殘忍,它給予你什麼,必然也要收回什麼。
我知道的,僅是,天燁在漸漸康復後,每日下朝,都會陪著宸貴妃,宸貴妃的隆寵,從此時開始,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聖恩濃眷。
我安然在昭陽宮繼續當著值,日子一天一天,如水無波地流逝,偶爾,會看到,無憶陪著玄景來向天燁請安,看著他穩妥有禮地站在那,這樣的時候,始終是我最幸福的時分,亦是無望等待中的期盼。
轉眼,是七夕,宮中照例是后妃爭寵鬥妍的晚宴,可,今年的七夕猶為不同的是,天燁將在朱雀臺,攜宸貴妃一同燃放焰火。
這對於后妃,是最大殊榮,也是最大的皇恩。
而我,並未當值御前,不當值對我,應該也是最好的,否則,我或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如今的物是人非,所勾起記憶中的一些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