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道:“都是老傷了,不礙事兒。邊境戰事頻起,此不過家常便飯,且不甚要緊,你也不必憂慮。”夏春朝心疼丈夫,只說道:“早知這等,當初我說什麼都不會給你銀子往軍裡謀缺去。咱們家又不短了吃穿,有莊院店鋪,料也過得日子,強勝這刀口上的營生。”
陸誠勇摩了摩她頭頂,淡笑道:“話雖不錯,然而我這樣一個堂堂七尺高的漢子,終日在家飽食,無所事事,卻要娘子出外辛苦,成何道理?我知娘子賢惠,向來不言語,我卻心下不安。娘子在家中這等辛苦,我定要讓娘子做個風風光光的將軍夫人,方才算對得住你。”夏春朝卻道:“夫人不夫人的,那也沒什麼要緊,只是你人平安便強過萬般了。我往日在家,聽我弟弟讀書,裡頭有一句舊詩,說是‘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那時不解其意,如今可真真切切知道這個中滋味了。”
陸誠勇聽的心裡喜歡,向她頰上親了一口,就道:“娘子既這等想我,我也一般的思念娘子,娘子就再將就將就罷。”夏春朝聽得滿臉臊紅,啐了一口,斥道:“好好說著話,就扯出這些風言風語。幾年不見,你在邊關倒學的浮浪了!”陸誠勇便笑道:“也不是浮浪,只是餓得久了,難免有些肚大。”夏春朝蓄意取笑,又有試探之意,便問道:“我往常聽聞,朝廷憫邊境官兵寒苦,置有營妓服侍。眼前見有現成的,你難道不會去解饞?我便不信,你熬得住麼?”陸誠勇先自笑道:“嫌髒,再不曾去過。她們又哪裡及得上娘子半分。”夏春朝聽了這話,倒很喜歡,又問道:“那你怎樣呢?”陸誠勇便笑道:“逼得實在急了,只好勞動五姑娘伺候了。”夏春朝先不解其意,問道:“哪裡來的五姑娘?”繼而會意,向他身上打了一下,就不言語了。
陸誠勇哈哈一笑,摟了她腰身,又點頭嘆道:“她們也都是些可憐人。本也都是良家婦女,不過是父兄犯法,反而連累她們,其實與她們何干?我初到軍營那月,恰巧別處遣來一批營妓,中有幾個死活不肯下車。被監軍將一個拖將出來,擲在地下,一劍斬了。下剩的那幾個,各個都嚇得魂不附體,再不敢不聽號令。自此往後,軍中兵士得了假便往她們帳裡鑽,此方才去彼方又來。不過三五月功夫,這些女子都被消磨的不成人樣。她們本是戴罪之身,誰理會她們死活。得了病,又不肯給治。我在邊關幾年,這營妓換的倒比兵士還更勤快些。我瞧在眼裡只覺悽慘,雖無力拔救,卻也實在不能再去折辱她們。”
夏春朝雖早知營妓一事,卻不知這裡頭竟有這等慘事,一時竟不知說何為好,只伏在自家丈夫身上,默然不語。
陸誠勇攬著她香肩,將下顎抵在她頭頂,低聲道:“他日我若得權,必設法廢除此制。”夏春朝點了點頭,雖覺此事渺茫至極,卻也不肯敗他興致。陸誠勇又道:“我在邊境也時常見那被外邦異族擄掠過的村落,村中女子無不受盡屈辱而死。見此慘景,我心中便篤定,每逢出戰必要殺退敵兵,緊守邊關,使敵不能入侵一步。唯有這等,我娘子在家中,方能安泰,不至淪入此境。”
夏春朝雙眸微熱,連忙擦了擦眼睛,低聲道:“我知道你志向,也不敢攔你。只是你在軍中,也要保重自身才是。”陸誠勇頷首道:“我都知道。”
夫妻兩個說了半日的私話,又親熱了一回,方才體倦相擁睡去。
再言柳氏下了席,領著章姨媽母女,如鬼趕也似,慌慌張張回至上房。
才進房門,便吩咐忍冬道:“將大門關了,但有人來,便說我頭疼不見。”忍冬答應著去了,她便走到裡屋,一屁股坐在炕上,端了茶碗喝茶,入口發覺茶水冰冷,又一口啐在地下。
那章姨媽冷眼瞧她,又說道:“原來姐姐在家叫兒媳婦這等轄制,怪道前回姐姐要丫頭她也不與,吩咐什麼也不聽的。”章雪妍卻上來哭哭啼啼道:“姨媽,我雖不算什麼千金小姐,卻也是個清白姑娘。今日表嫂這等辱我,我還有何面目活著?姨媽不能替我做主,我明兒就不活了!”
柳氏也頗有幾分不耐煩,席上又吃了一肚子氣,登時向她二人發作道:“你們都推著我,叫我能怎樣?!你們今兒也瞧見了,那老虔婆是偏幫著那小賤人的。這一家子的生活也盡靠著那賤人的生意,銀錢往來都在她手裡,合家大小都是她拿下馬來的。我在這家中算個什麼,面上是個太太,其實提傀儡上場——還少口氣兒哩!平日裡你們花樣多,我倒指望你們給我拿拿主意,誰知逢到事上,你們又指靠不住了。一個被擠兌的無話可說,一個竟就撇席跑了,倒逞了那小賤人的臉。我今兒這等給她下氣,明兒還指望管住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