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在陸家所行之事盡數講了一番,又道:“那日可是人贓並獲,鐵證如山,我們奶奶顧惜姑娘名聲,不曾與你們認真,放了你們去。你們不思悔改,竟而渾咬起來,當真是禽獸不如!你既說評理,那就請街上眾人評一評理,看看你們家女兒如何放蕩無恥、淫邪下作!”
一席話將章姨媽羞得臉頰發燙,渾身顫抖,冷汗自額角涔涔而下。其時,那人群裡又有幾個好事的,昨日曾在竹柳街巷子陸家宅門外看過熱鬧,便將那故事斷續講來。眾人聽了這段緣故,或掩口偷笑,或架秧起鬨,甚而有向章姨媽張口啐的。
夏春朝更蓄意說道:“遍尋姨媽不著,今兒倒碰上了。撿日不如撞日,見這婦人捆了去見官,免得日後多費手腳。”珠兒情知她虛言恫嚇,答應了一聲,便虛張聲勢,吆喝家人。
那章姨媽經了昨日一場陣仗,已如驚弓之鳥。今日不過是心存僥倖,仗著街上人多眼雜,夏春朝為顏面起見必定花錢消災,為她詐些銀子出來。誰知這夏春朝絲毫不肯服軟,當面就要叫人將她送交官府。她不過是個狡詐婦人,哪裡敢去見官,當即嚇得面無人色,屁滾尿流,抱頭鼠竄而去。街上圍觀行人,看她逃竄,便猜適才這陸家奶奶一番言語必定為真,皆唾棄非常,就有頑童拾了石子朝章姨媽丟去。那章姨媽亦不敢停步還手,連藥也不曾抓,連滾帶爬,飛一般去了。
珠兒看她這狼狽樣子,拍手大笑,又道:“該,她也有今日!往常只縮在後面挑唆太太與奶奶口角,原來也有今天!今兒可真算與奶奶出了口惡氣呢。”夏春朝卻嘆息一聲,淡淡說道:“若不是這章家委實可惡,誰又願意花費這等力氣?對付他們又能有幾分好處。時候不早了,咱們家去罷。”珠兒聞言,更不多語,當即扶了她上車,吩咐車伕啟程,一路無話。
自此之後,章雪妍惡名遍傳京城。章家人出門行事,無不小心翼翼,論走到哪裡,皆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原本還有幾家財主員外,看上章雪妍姿色出眾,要討她過去做個繼室。這章家一心只要女兒進陸家做個官太太,眼高於頂,誰也瞧看不上。誰知如今弄出這等事情,這些人家無不退避三舍,再不見半個媒人上門。章雪妍在家氣生氣死,嚎哭了幾場,卻也只是無可奈何。
夏春朝回至家中,才進房裡,就見陸誠勇在屋中地下坐著,穿著家常衣裳,摘了冠帶,便隨口說道:“你今日倒回來的早,想必衙門裡沒有事情。”
陸誠勇卻鼻子裡哼了一聲,也不答話。夏春朝不明其故,也不理他,徑自走去換衣。陸誠勇看她不理睬,又大聲哼了一嗓子。夏春朝看出他有意生事,蓄意不睬,走到妝臺邊重新勻了臉。寶兒上來接衣裳,她卻笑道:“先不忙著換,要去後頭給老太太並太太請安呢。”言罷,便瞥了陸誠勇一眼,果然見他面色沉沉。
夏春朝笑了笑,喊了珠兒,就要出門。陸誠勇急了,上前一把扯住她道:“你又往哪兒去?這才回來,連凳子還沒坐熱,就又要去了。丟下我一個在房裡,冷冷落落,什麼意思!”夏春朝詫異道:“你這是什麼話,我自然是要去給老太太、老爺太太請安去,難道你離家幾年,連這些事都忘了麼?”陸誠勇惱羞成怒,張口就道:“不許去!”夏春朝笑道:“這卻奇了,你不讓我去請安,要怎麼樣呢?”陸誠勇嘴張了幾張,卻說不出話來,一張黑臉倒是漸漸泛出些緋色上來。
那寶兒到底老實,撐不住便笑道:“奶奶不知,少爺這是怕奶奶今兒回孃家去。還不到晌午時候,少爺就回來了。進門就急衝衝問我奶奶去了哪裡,又要吩咐套馬去咱們家。還是我說奶奶去鋪子裡了,少爺這才不動了。”夏春朝聽了這話,便似笑非笑望著陸誠勇。陸誠勇甚是窘迫,望著寶兒便嗔道:“亂說些什麼,快過那邊去。”
珠兒走上前來,向陸誠勇道:“少爺這般也好生沒意思,奶奶嘴上雖那樣說,但平昔對少爺如何,少爺也該看在眼裡。旁的不說,就說今兒,鋪子裡出了那麼大的事,奶奶心焦的跟什麼似的,回來路上還不忘去裁縫店吩咐先趕製少爺的衣裳,唯恐少爺路上沒得穿。得回來,少爺不說體恤,先跟奶奶拌嘴,叫我們這些丫頭也看不過去。少爺自家好生想想,這樣對得起對不起我們奶奶。”說著,竟拉寶兒一道出去了。
陸誠勇被這丫頭訓斥了一通,頗有些訕訕的,向夏春朝笑道:“珠兒越發了不得了,這等牙尖嘴利,看將來誰敢討她。”夏春朝笑了笑,也不接話,走到梳妝檯前,開了妝奩,推擺弄珠花。陸誠勇走過來,摟了她腰身,低低道:“你既去了鋪子,那樣辛勞,又何必惦記著趕我的衣裳,早些回來歇著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