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成例,奶奶的衣裳是最早著手做的,料子裁出來,已然動手縫了。這時候停手換縫少爺的衣裳,怕要耽擱功夫。”
夏春朝淺淺一笑,說道:“丁師傅,咱們打交道也有年頭了。你們這裡什麼規矩,我自也清楚。你大可不必同我打這個擂臺,你帶著三個徒弟,一人縫一件衣裳。如今不過叫你把手頭的丟下,把我們少爺的衣服提到前頭來,又耽擱你什麼功夫?”一言未畢,看著丁裁縫臉色發青,繼而笑道:“我知道如今正當換季,你手裡活計多,生活忙。咱們既是老相識,自然沒有不看顧你的道理。這幾件衣裳我要的急,你多帶幾個人趲造出來,我加倍付你工錢就是。”
那丁裁縫這才笑逐顏開,恭謹殷勤道;“奶奶這便是見外了,既是奶奶有吩咐,那咱們自然遵照辦理。”又問道:“奶奶幾時要?”
夏春朝交代了送交時日,看並無旁事,便起身要去。那丁裁縫將她二人送到門上,珠兒忽然指著前方道:“奶奶你瞧,那不是姨太太?”
夏春朝順她手指望去,果然見一圓臉婦人,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湖綠鑲邊比甲,下頭一條鴨黃色綿裙子,頭上插著一支骨簪,雙目無光,麵皮蠟黃,腳步疲乏,向這裡過來。正是陸誠勇姨媽章氏。夏春朝平素見她只是精明老辣,滿腹籌謀,乍然見了她這等憔悴之態,不覺微微吃驚,暗自忖道:不過一夜功夫,她怎麼弄到這般光景!
正當此時,那丁裁縫忽然說道:“原來奶奶認得她,她家女兒昨夜忽然得了急病,大半夜的請了這間壁壽延堂的大夫過去診治。今日想必是過來抓藥的。”夏春朝心中狐疑,思量道:她家以往還用著一個破老婆子,怎麼今兒她倒親自過來?
說話功夫,那章姨媽已到階前,兩廂打了個照面。
章姨媽見著夏春朝,不由失聲道:“啊呀,是你!”旋即咬牙道:“你來這藥鋪子做什麼,難道還嫌將我女兒害的不夠?!還要買通了藥鋪,下藥毒死我女兒麼?!瞧不出你這婦人,小小年紀,心腸卻恁般狠毒!”夏春朝冷眼瞧了她兩眼,一字兒不發。珠兒便斥道:“你這個拙婦,信口胡謅些什麼!你家姑娘幾時發病,請的哪家大夫,我們奶奶又如何知道?!又怎會來買通藥鋪,毒害你女兒?!紅口白牙,就要朝我們奶奶頭上扣屎盆子,哪有這般輕巧!我們奶奶可是朝廷下旨誥封的三品誥命夫人,你這樣隨意栽贓汙衊,分明目無王法,不怕官府治你的罪麼?!”
夏春朝不欲理會這瘋婦,便開口道:“珠兒,何必同這等人一般見識,咱們去罷。”珠兒應了一聲,連忙攙著她就要上車。
誰知那章姨媽眼珠一轉,衝上前來,揪住馬頭,哭喊叫罵道:“你不準走!你們仗勢欺人,將我女兒害得丟了半條性命,卻要撒手不管!這世間還有沒有天理公道!”她一面哭號叫罵,一面跪在地下,向著旁觀眾人道:“列為且評評這個理!他們家少爺當了大官,擺酒請客。我女兒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到他家去吃酒席,被這惡婦帶到房裡去留了半日,再出來時便衣衫不整,啼哭不住。我漢子同他們理論,卻被丟出門外。我們惹不起這將軍府第,只好將女兒帶回家去。豈知回到家中,我女兒便發起高熱,若非我們請醫及時,險不丟了性命!出了這等事情,他們家裡連個屁也不曾放!我今兒出來抓藥,又在藥鋪碰見這毒婦。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巧事?可不就是他們家安心要我女兒死麼?!”
章姨媽顛倒黑白,撒潑大鬧,旁人聽了她這番言語,亦望著夏春朝指指戳戳,議論不住。
夏春朝見勢不對,便也不忙登車,向著章姨媽冷笑道:“既然你定要丟這個臉,我便同你好生論上一論。你女兒在我家中吃酒,卻勾結外賊,偷盜我家中財物。我家少爺宅心仁厚,沒將你們送交官府,只將你們攆離了門戶,已是恩寬了。你們卻不思答報,在這裡顛倒是非,倚逞刁潑,訛賴於我。這世上,又豈有這樣的道理?!”言罷,她更不多言,只向珠兒看了一眼。
珠兒會意,邁步上前,忽然抬手向章姨媽臉上連打了兩記耳光。她用力甚猛,登時將章姨媽打了個踉蹌。那章姨媽臉頰紅腫,口角滲血,盯著她主僕二人,面色猙獰,更向周遭大聲嚷道:“列位瞧瞧,這官家夫人氣焰就這等囂張,當街就使奴才欺凌我這良家婦人!”
珠兒笑嘻嘻道:“姨太太,您先別急著告狀。這滿街站著的都是尋常百姓,並沒一個青天老爺能替你做主。表姑娘在我們家裡犯下的案子還沒消,待我們少爺一紙訴狀告到衙門去,屆時上了公堂,任您老人家怎麼磕頭喊冤都成的,這當下還是省些力氣罷。”說著,便朗聲將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