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了很久的天,終於飄起鵝毛大雪來,那雪花在半空中飄飄蕩蕩,似扯棉絮般灑落在地,不一會,地面就全白了。
滁州城西百十里處的烏山村,家家戶戶關門閉戶,在屋裡烤火驅寒。
一個五十上下的男人,穿著一身青布棉袍,縮著脖子幾乎是一路小跑進了村,來到村西楊家門口,伸出幾乎凍僵了的手叩起門環來。
不一會,院門開了,一個單薄秀氣的年輕婦人探出頭來,見到來人,立刻恭敬地叫:“舅舅來了!快請屋裡坐!”
這男子正是楊母的孃家弟弟週三,見開門的是自己外甥楊大光的媳婦何氏,便點了點頭,邁開大步走進院子裡。
何氏衝堂屋裡叫:“婆婆!舅舅來了!”
楊母正在屋裡烤火,聽兒媳婦說孃家兄弟過來了,心中一喜,急忙放下手中的針線,站起身來迎出門外。
孃家來了人,楊母格外高興,和弟弟圍著火堆說了大篇家常裡短。
見何氏旁邊聽著,楊母便咳嗽一聲:“玉姐他娘!快去紡紗!”
何氏忙去去自己房中,開動紡車,紡起紗來。
紡不到半匹,楊母又隔著窗戶叫道:“都是中午了,難道還讓我老婆子親自動手做飯招待客人不成!
何氏聽了,忙又放下手頭活計,到廚下洗手做飯。
一時,飯菜做好,何氏解下身上的圍裙,來請婆婆和舅舅上桌吃飯。
楊母對弟弟說:“今天大光給人殺豬去了,二光兩口子回孃家了,三光在學堂,這麼大的雪大概不會回來了,你外甥女楊桃在床上捂熱被窩呢,咱們就不叫她了!就三個人,你可別嫌沒人陪你喝酒!”
“姐姐這是哪裡話!我到了姐姐家,還不跟自己家一樣,還講什麼客套!”
飯菜端上桌子,楊母定睛一看,只見一碟鹹魚,一碟鹹鴨蛋,一盤清炒白菜,一碟子花生米。
楊母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冷著聲音問何氏:“怎麼就這四個菜?”
“家裡的臘肉臘腸都還沒有買來醃,能找出來的,就是這點菜了。”何氏略帶歉意地看了舅舅一眼。
那週三便有些不悅起來,往日到姐姐家來,哪一頓飯都是雞鴨魚肉七八個菜,如今卻只有四個菜!
楊母提高了音量:“沒有菜,你就不會殺雞嗎!”
何氏輕聲辯解:“婆婆難道忘了,您昨兒才說,三弟開春要娶媳婦,那雞留著做席面,一隻也不能動!”
楊母大怒,用手使勁怕著桌子嚷:“你也不看看今天來的是什麼人!你這愚蠢婦人!我家娶你來何用!還不如我老婆子親自下廚呢!”
週三見姐姐動了怒,忙勸道:“姐妹莫要生氣,外甥媳婦必是想著今天人少,四個菜夠咱們三個人吃得了!”
“你不知道!這媳婦本就不中用!”楊母揮了揮手,不耐煩地對弟弟說。
何氏眼中噙著淚花,心裡卻想著臨嫁前母親交代自己的話:“女兒家出了門子,務必要三從四德,孝順婆婆,可不能叫人說你沒有家教!”於是低頭默默吃飯,一語不發。
偏生那眼淚不爭氣,一滴一滴落進飯碗裡。
楊母見了,又勃然大怒起來,將碗往桌上一摔,厲聲道:“哭什麼哭!你是死了漢子還是怎麼地!”
何氏忙擦了擦眼淚,不敢再哭。
晚上大光回來,見自己娘子雙眼紅腫,忙問:“娘子,你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叫她自己說!楊母在一邊冷笑道
何氏強笑道:“沒什麼!今兒燒火,被煙給嗆著了,揉了老半天,就腫了!”
第二天,晌午時分。
何氏獨自在廚房裡,將棉襖的袖口高高挽起,蹲在地上吃力地擦洗著面前大木盆裡的褐色大陶罐。
婆婆一早就吩咐了,今日要將陶罐洗乾淨了裝油。
大雪雖然停了,可屋外北風呼呼地颳著,透過門縫鑽進屋裡來,凍得人簌簌發抖,何氏的雙手浸泡在冷水中已經有多時,手指像個蘿蔔般又紅又腫。
廚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寒風大股大股地吹了進來,何氏打了個冷戰,抬起頭來,見推門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丈夫楊大光。
“大光!你怎麼回來這樣早? ”何氏暗暗詫異,丈夫會一手殺豬絕活,每年臘月接近年關時,都要被前後莊的鄉親們請去殺豬。
楊大光將手中拎著的豬大腸順手掛到了屋角山樑垂下來的鐵鉤上,瞥了一眼妻子紅腫的雙手:“娘子!天這樣冷,你就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