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戴著帷幔,隔著一層薄紗用食很不便宜,一時將薄紗輕撩了些,卻忘了餛飩正燙著,舀了一口湯就要喝下,忽覺手腕一緊,就聽朱棣叫道:“小心燙!”語氣生急,帶著幾許可辨的緊張。
儀華動作一頓,很意外與張玉相談甚歡的朱棣,怎麼注意到這點小細節?意外之餘,她很快地做出反應,放下瓷勺,說了一句“讓夫君掛心了”,轉頭又對張玉道:“張大人見笑。”
張玉不及說話,朱棣已讓人撤了餛飩,轉而說道:“你一會兒就要喝藥,不能貪食,晚間回去再食些清淡的。”
聽到“喝藥”二字,張玉想到營中一些流言,心下明瞭,卻仍是不以為然。他認為軍營重地,豈是孕婦孩童遊玩場所,就是以避暑靜養也是不妥。不過眾將士見燕王妃這個身份尊貴,又是中山王的嫡長女,再有大家多與徐增壽交好,並聞燕王妃賢惠慈善之名,心裡大多未覺不妥。
這會兒,見朱棣面容如常,眉目間卻蘊有溫柔之色,話中也含了關切,便知傳聞不假,燕王極其敬重燕王妃,夫妻二人感情甚好,也不免俗說了場面話:“夫人本吉人天相,又得大人如此關心,自會平安無虞。”
朱棣挑眉,似詫異張玉如何得知儀華身體不虞,隨即卻是搖頭笑道:“道衍大師擅醫術,時常往返營中,大家多知道了吧。”
張玉仰脖子,咕嚕咕嚕一碗酒下肚,沒有說話。
朱棣不予置評,目光深深地看著儀華,如閒話家常一般,緩緩對張玉說道:“我時常不在府裡,夫人生育期間總受了委屈,其中波折不足細道,我卻只坐享為父之喜。而這一次更為兇險,我自不能讓她一人再承受這中艱辛,只好委屈她來此。”
就著昏黃的光,隔著如煙的紗,她依稀能看到朱棣湛亮的黑瞳中,唯映著她的身影,彷彿只有她,再無旁騖,是那樣的專注如火。莫名地,儀華不禁想起前兩次懷孕之苦,細細品嚐起朱棣此時之言,一絲苦澀隨之劃過心頭。
定了定心神,揮去這絲陡然而生的苦澀,凝神細思一一以上就是朱棣執意她來燕山的緣由?
疑念一閃,儀華口中卻謙遜道:“這是妾身的應敬的本分,夫君言重了。”
話音剛落,朱棣已收回目光,看向張玉續道: “想來張大人也知道,那間小院極其簡陋,諸事不便。又處在軍營重地,她不好出門,只能困在一方小院裡,這讓我實為愧疚,卻又抽不開身陪她去別處靜養。”說著,看了眼一臉塊皺成一團,仍端然坐在一面的熙兒,似有無奈道:“先以為讓小兒陪著,也是解憂。可小兒實為頑劣,縷添麻煩,早知道該讓名女孩來陪。”
熙兒不知朱棣在說他,忍著不能動老實坐在長條凳上,桌下兩隻小短腿卻一下一下的晃著。
張玉聽了看了一眼熙兒,卻想起二十三年前,他攜妻帶子倉惶逃至漠北。那時妻子正身懷幼子,因逃亡路上動了胎氣,累得難產落下病,以至十年前已早他去逝。雖然他姬妾不少,可結髮夫妻終歸不同,猶他人為男子立世,當保護妻兒,方可言之其他。
一時間,張玉回想起往事,面上頗有風霜之色,頓時沉默了下來。
站立一旁的次子張輗聽言,卻是心中一動,忽然大喜道:“父親,昭兒十歲了,都懂事了,可以來陪王……夫人!”
張玉豎眉瞪眼,厲聲打斷道:“住口!”
張輗上有兄下有弟,父重視長子,母憐愛幼子,性格較兄弟懦弱,一見張玉怒目以對,臉上一下青白,雙唇微微顫抖:“……父親……”
張玉全不理會,只向朱棣陪罪道:“大人見諒,小兒魯鈍,豈可讓屬下孫女陪一一” “張大人慢著,我覺令子提議正好。”不等張玉說完,朱棣插話道:“夫人她出身將門,最喜爽脫的女孩兒,你孫女正是將門出生,必能隨夫人的喜。她又才十歲,年齡最適合,不但能陪夫人,還能管束一下小兒。”
張玉初來燕軍,對朱棣不瞭解,雖舉家搬至北平,卻還心存投回寧王之意;二來若讓他人知道,自己一來便攀上王府,少不得惹上不利流言。
念及此,張玉忙推遲道:“夫人、小公子金貴,屬下孫女鄉野之人,似男孩一般養大,伴夫人雖是榮耀,卻恐服侍不周。屬下聽聞大人有一長女,也有十歲,作為女兒陪夫人和小公子更為適宜,且可全母子之情,姐弟之情。”
話說到此,又搬出母子姐弟親情,朱棣不好再說。
酒桌上氣氛沉凝一瞬,儀華突然偏首輕笑起來,待朱棣、張玉不解的目光看來,她方輕咳數聲,止了笑意問道:“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