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湯藥於聖榻之前的純孝言行,也從金陵皇宮中流傳而出。
在那陣子,儀華是讓朱棣拘在了王府,被勒令不許勞心傷神以養好身子,好等太子七七四十九天停靈下葬後,能受得住伏天北上回藩。
朱棣此番言語,不可不謂是用心良苦。儀華感念其用心,倒閒適了好些日子,直到發覺朱棣夜留書房的時辰漸長,在府裡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即使面對她時總是一切皆安得樣子,可這些落到最親密的枕邊人眼裡,察覺出異樣也只是遲早的事。
是以,儀華漸漸地不安了,又正時值五月裡,日子一天天地熱了,蒸鬱的暑氣讓人心煩氣躁,她不安的情緒隨之再漲。終於,在五月末的一天下午,她翻來覆去也歇不著午覺時,乾脆還是重穿上月白色紗衫兒起身,喚了李進忠吩咐道:“去打聽一下,外面風聲如何。”
李進忠答應著下去,剛走到湘紀竹簾前,盼夏從外挑簾進來,笑稟道:“周王妃來了。”
儀華聽是周王妃,心下念頭一轉,也不讓李進忠出府打聽,只是先招待上門的周王妃。
一時夏日瓜果、涼茶、糕點上桌,左右侍人陸續退下,只剩妯娌二人分坐在窗下羅漢床的兩頭,身後窗欞上四扇湘妃竹簾遮陽,有稀疏的光穿過細密的竹籬投影下來。
一邊輕搖紈扇,一邊閒談敘聊,大約過了兩刻左右,周王妃隱隱穩坐不住。
儀華笑看著周王妃欲言又止的模樣,嚥下一小口藕片,手搖紈扇道:“弟妹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周王妃目光閃了閃,凝神躊躇了片刻,又四顧了下週圍,方謹慎道:“兩日前朝中有人上奏請立太子,而被請奏之人正是四哥!”話音一落,周王妃眼睛立馬牢牢地盯著儀華,神色緊張。
儀華對此心中有數,見周王妃緊張兮兮的,也不願少了周王妃的興致,便問:“然後呢,皇上的意思呢?”
周王妃卻不如儀華想得一般,連忙將一切所知敘出,而是略合歉意的看這儀華,答非所問道:“王爺在東宮時輕易聽信了不利四哥、四嫂的流言,是出自……那,才會在靈堂上鬧事,還連累了四哥…”雖然四哥是不怪,可王爺自四哥那轉念明白過來,就一直……”
一番話周王妃說得斷斷續續,儀華卻己經聽出大概。
原來這一切,果真是意為之!
不過眼前不是追究已發生的事,當務之急是問出讓周王妃生出歉意之事,也是讓朱棣近來越發沉默的原因。
心念間,儀華直接打斷周王妃的話,隱有幾分迫人之意道:“弟妹,五弟乃純良之人,我與王爺自不會讓五弟揹負內疚。現在弟妹且先告知近來京中見聞,以讓這一月都沒出府門一步的人解悶。”
周王妃忽見儀華一下強勢起來,怔了怔,隨後起身向儀華深深一福,說起近日來的立儲之爭。
五月二十一日,一名二品大員上奏:“太子殿下不日將下葬皇陵,可東宮乃國之根本不可空虛,遂臣奏請皇上早立太子,以確保我大明千秋盛世。”
此言一出,滿朝震驚——這是自太子病危至薨逝一來,首次將立皇儲一事提上議程——雖是震驚,卻不失為一個好契機,很快地朝中便分屬三派,各持理據奏請立太子。
起初眾朝連還和氣而論,不過兩日,已進展為唇槍舌戰。
如此之下,擁立朱棣與朱允炆的兩派朝臣,緊抓太子過世後,秦王長子的身份,排除晉王以“長”而論的理據。這樣一來太子人選,便落在以“賢”而立的朱棣與以“嫡”為依的朱允炆之間。
五月二十五日,有人再次上奏:“自古識來,皆為子承父,孫承子,方為人倫岡常。而聖上諸子中,唯燕王仁孝有文武才略,能撫國安民,當為太子之選。”朱元璋聽後似有贊同。
然就在這時,駁斥朱棣非“仁孝”之言立即反擊,以靈堂上鬧事與朱允炆為今上侍奉湯藥二者,暗指朱棣不睦兄弟、不敬太子、不孝今上之舉。此言之事,整個京師幾乎人盡皆知,於是當下朱棣隱隱坐實不“仁孝”之名,擁立他的一派朝臣也有所倒戈。
聽到這,儀華已然明瞭,朱棣是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也許是前世殘留的印象,知道朱允炆會被立為皇孫,她並沒有太大的意外,只是難免不平這些仍流於市井的傳言。
再看周王妃越發愧疚的神色,儀華竟反過來安慰了周王妃一番。
周王妃見儀華確實沒有怨怪,還答應出面開解周王,壓在心頭好幾日的負擔減輕不少,很是心滿意足的離開。
周王妃走後,儀華也一掃幾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