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傍晚通幽曲徑間。
這樣的日子簡單而充實,儀華享受著此中的生活,猶是在看見朱棣心緒漸平和了,她更感念這難得的浮生若夢的幾日。甚至還忍不住一個人臆想,熙兒幾兄妹與他們一起生活在此的情形。
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一晃就臨近太子下葬的日子。
這日午睡起身,聽稟主持大師因事不能來敘,外面暑熱消散不少,空氣也格外清新,便從榻上微微抬起身,隻手支頤,偏頭望著朱棣笑道:“雨後空氣新,就去山後的石子林逛圈?”朱棣還闔眼躺著,看似沒有睡醒般,聽了儀華的提議,他半掀了下眼睛,又閉眼含糊道:“好。你先去裡間梳洗換衣,我在外這等。”儀華聽過,也不管朱棣似醒非醒時的應付話,下榻就去裡間梳洗換裝。沒讓盼夏進來服侍,自坐在妝臺並對鏡梳妝,略挽起午歇放下的青絲,插上一隻白玉簪子於髻中,就往外間走去。方行門口處,忽聽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道“屬下告退”,她當即止了步子,在簾後停了片刻,直到確定男子離開後,才撩簾而出。
一出裡間,見朱棣愁眉深鎖,儀華不及思索便問:“出什麼事了?”說話間,走到朱棣坐著的一張八仙桌旁,目光自然地落在他緊拽信紙的右手上。
這一看兩個斗大而醒目的字型,一剎那落入儀華的眼裡,驚得她猛吸一口涼氣,心中暗悔失言不己。
朱棣聽到抽氣聲,握拳的手關節似響了響,隨即慢慢鬆開手道:“看見了吧,就是一一”
“王爺!”儀華驟然提高聲量,一手按住朱棣手背,搶先一步急切道:“不是您不足夠勝任那個位子,只是……一切已成定局。”她聲音漸漸低下去,隱有無力。
“難為你一開始就看清。”沉默片刻,朱棣抬頭不鹹不淡地讚了一句,伸手拉了儀華在一旁坐下,復又神色莫測地看了一眼信函,凝視儀華道:“其實自年前父皇懲罰泰王那次,我己隱約猜到父皇將立允炆侄兒為皇儲。”
儀華任朱棣拉著坐下,乍一聽朱棣說言,當下不解道:“那為何還會……”
“大概是不甘心吧。”朱棣放下信紙,看向儀華自嘲一笑。
儀華聽得有些不解,卻也不追問,畢竟每個人都有不願向他人揭起的瘡疤。
朱棣沒聽到儀華問下去,卻見儀華關切地看著他,不由淡然笑道:“無妨,不過是舊時的瑣事罷了。”口裡是這樣說,那澀然之色,卻已浮現在眉宇間:他閉上眼睛道:“天家之人,說從沒想過那個位子,必然是不是真話,至多是不敢想罷了。我自不能免俗,尤其是近年來頗得倚重,又是僅被招入京的五王一位,再念及自古以來無立孫不立子者,就懷了幾分期盼上京。可入京才知,父皇召我等入京,不過是權宜之計,為了他屬意的人位子坐得更穩更名正言順,就起了放縱之心,看父皇能做到哪一步。”
最終,朱棣仍沒有據以實告。但能說到這一層面上,已屬不易。而朱棣言語中,難親父偏頗的介懷,她雖能察覺出一二,卻難以言表。於是儀華也不接話,只是再次覆上朱棣的手,靜靜地等著他緩解情緒。
朱棣終究不是一般男子,又或許是他傾吐了心中不快,僅僅沉默了片刻,他忽然睜眼看著儀華,眼中看不出喜怒,道:“若有一天徐家與我為敵,你會如何?”說時聲音漸成冷冽,隱含幾絲逼迫之意。儀華聽得遽然一驚,她竭力壓下強烈的心跳,專注精力在朱棣的話猛然,一個念頭在腦中急劇形成,儀華訝然低呼道:“難道……那夜東宮發生的事,都與……”不再說下去,僅看朱棣的神色已然明瞭,她回憶著與徐家的牽絆道:“那裡只有三弟是我的親人,可即使如此,我的至親之人卻在北平。”
回答雖聽來似是而非,卻已表明了一切,朱棣眼裡笑意浮起。這後“朱元璋密擬聖旨,欲太子下葬後確立朱允炆為皇太孫”的密報,隨著信紙燒燬的那刻已然化為灰燼,他們如是前些日一樣享受著最後兩日的山中禪院生活。
轉眼到了太子奉安於孝陵的日子,上親臨舉哀,文武百官及諸命婦素縞臨哭。同日,上賜諡號“懿文”,尊懿文太子。次日。上頒聖旨,以嫡子孫朱允炆為太子,由禮部詳察應行典禮、選擇吉期行立皇儲大典。
是日,周王不經通傳直闖燕王府書房,也不顧及儀華正在一旁,當下叫了一聲“四哥”便紅了眼睛。
朱棣走過去拍了拍周王的肩膀,沉聲道:“你拘在京師也有三年,也該成長了,率性而為再不能了。
你我兄弟相隔千里,遠水解不了近火,以後諸事還得靠你自己。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