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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李老不過是連日來一直跪著,又不肯進食,身體過度消耗。軍醫來看過,喝了些藥,又進了些食物,他很快醒了過來,一醒來聽聞凌煜醒了,掙扎著起身趕了過去。

凌煜傷勢已無大礙,靜養幾日便可康復。

凌小紀為他端來了粥,他身上胡亂披了件袍子,正靠在床頭一口一口喝。

“清點過了麼?”

凌小紀愕然抬頭,隨即意識到他問的是什麼,眼眶微微有些泛紅,點了點頭道:“追進峽谷的,一共死了一萬八千一百十三人。”

凌煜將粥碗放下,陶瓷的碗底磕在木頭小几上,極沉悶地一聲。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默了片刻,問道:“李老呢?”

門簾在這時被人驟然掀開。李老跌跌撞撞地走進來,徑直跪下,獨有的渾厚嗓音一字一句道:“李世剛違背軍令,請主帥責罰!”

隨後又有幾個人進來,帳中一時熱鬧無比。

以李老為首的一眾都是凌仲的老部下,跟隨凌仲出生入死多年,以往凌煜在府中見了他們,都是要喊上一聲叔伯的。眼下長輩跪在晚輩面前,扣上的又是這樣大的名頭,所有人都沉默著,端看凌煜反應。

李老仍低垂著頭,原先囂張的氣勢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從軍多年,從未有過這樣大的紕漏。景元帝下令由凌煜當主帥時他便心生不滿,原先跟著凌仲倒也罷了,如今讓他跟著這麼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毛頭小子當副將,他戎馬數十年,顏面何存?

在安平打了兩場仗,他不過對凌煜稍稍改觀,但終究認為他經驗不足,應當聽從自己的意見。碰巧那日在蕭諾與蘇淮年那裡接連碰了釘子,他心中鬱結的氣在戰場上陡然爆發,窮寇莫追?斬草自然要除根,眼看那幾個殘兵便要被全殲,他如何聽得進去凌煜那一聲窮寇莫追?

他暈倒在凌煜醒來的前一刻,暈倒前的一瞬,腦中還在迴盪蕭諾的那一句:“那兩萬兄弟是因為你們才死的!”

這一句在他腦子裡迴盪裡整整兩天,他是個硬漢,蕭諾說得對,他再跪著又能怎樣,死去的弟兄能重新活過來麼?他倒寧願,自己是死在那峽谷裡了!

凌煜沒有出聲,只靜靜看著帳中跪著的李老。

氣氛一時有些僵,有人開始打圓場,“主帥,李老也是一時心急,哪想到西野人奸詐狡猾,趕了這麼遠的路過來還能想到設下埋伏?依我看……”

“住口!”

李老這一聲嘶啞難聽,兩日未進食,方才也不過粗粗吃了點,嘴唇早已乾裂,聲音自然也是乾澀無比。他究竟還是有些威嚴,當下沒人敢說話了,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盯著凌煜。

帳中終於安靜下來,凌煜這才清了清嗓子,似話家常般隨意道:“我當日下令收兵,你可曾聽到?”

李老答:“聽到了。”

凌煜閒閒抬目,眸色深深看不出情緒,只是聲音陡然變得凌厲,一改往日謙和可親,“那我此刻罰你,你可有話說?”

李老將頭伏在地上,大聲道:“但求主帥從嚴處罰,以正軍威!”

“好。”凌煜冷厲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那幾個老將從未見過他這番樣子,竟讓他們立刻想起了凌仲,不自覺便低下頭去,不肯與之對視。

便聽他一字一句緩緩道:“李志剛罔顧帥令,一意孤行,致手下一萬八千餘人喪命,依軍法處置,除去副將之位,由第五分隊隊長蕭諾接任。”他坦然與一眾不可置信的眼光對視,繼續道:“你且自去領五十軍棍吧。”

“是!”李老伏下身去叩首,而後起身直走出營帳,留下帳中面面相覷的眾人,他們看向凌煜的目光不再似以往,原先眼中的輕蔑一掃而淨,誰也不敢再小看凌仲的唯一兒子,如今軍中的主帥。

蘇淮年在自己營帳中坐了片刻。手中的小刀未停,小小的木頭蕭諾身上一筆一劃都極為細緻,自衣領而下幾乎每一道褶皺都雕得清晰。她眼睛仔細盯著手下的每一個動作,眼神卻時有飄忽。

當日那些老將的指責言猶在耳,是啊,她是這軍中的一個異數,吃著軍糧,住著他們搭建的帳篷,軍中每一個人都在為這場戰爭出力,唯獨她,除了為他們做了三匹木馬用以運輸,成日便是隨心所欲做些自己喜歡的。

她也並不是沒有心的。

只是心中每每有動搖,總能想起爺爺嚴厲的目光。

心思一晃,銳利的刀鋒從指腹劃過,留下一道極細的紋路,很快便有血滲了出來。她急忙放下小木人,將手指放到嘴裡吮了一會,重重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