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位,要相貌有相貌,要錢財有錢財,偌大一個錢家鋪子給管得井井有條,又是個出了名的富貴命,怎的就成了“母老虎”似的角兒了?
這還得從錢家大小姐第一回亮相說起。
話說十村八點出了名的錢家老爺因病暴斃,幾個便宜叔叔嬸嬸上門鬧事,說白了,就是來分家產的。錢家大小姐當時才十五歲,剛及笄的年紀,披麻戴孝,手裡牽著八歲的弟弟,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全不帶髒地把上門鬧事的親戚罵得狗血淋頭,臨了了還直接報了官,把那群鬧事的全送進了大獄。
要是光是這樣,鄉里們還得對她豎起大拇指,那事兒之後,上門求親的絡繹不絕。各位看官你想啊,一個家財萬貫的富家小姐,帶著一個能承繼家業但偏偏沒醒事的弟弟,模樣長得還好,哪家小子不動心?
可惜了可惜。
錢家小姐過了孝期後,不到五年,錢家的客棧酒館賭坊全建了起來,好壞事兒佔了齊全。前兩樣倒不妨事,後面那賭坊,是一個姑娘家該沾染的事嗎?年老的鄉里們總在感嘆,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怎麼成了這樣。
這幾樣在某些人眼裡倒也不妨事。總歸一句話,被錢迷了心眼兒,照樣兒有人上門求親。遇上講理的,她便說自家有個弟弟,需要弟弟成了家才肯出閣。遇上不講理的,任媒婆編的天花亂綴,錢大姑娘把臉一沉,恁多上門的媒婆都被打了出去,恁多殷勤獻媚的爺們都被潑了洗腳水,這樣一個辣貨哪個敢要?
也有好這口的。譬如常在錢家酒樓喝酒的張員外的小兒子,愛慘了這姑娘潑辣勁兒,放言非她不娶,還專跑上門耍臉子佔便宜。當日,錢大姑娘便帶了人堵在張員外家門口,身後小卒拿著一張紙,高聲唱著,把張家小兒子的行徑當街列出。錢大姑娘也不管周圍鄉里什麼眼光,什麼唾沫星子,小卒唱完了,她便從包袱裡拿出一把殺豬刀。身後的小丫鬟武藝不俗,一個飛腿將刀插到了人家朱門上,嚇得張員外家的守門房的婆娘屁滾尿流。
張員外當天夜裡就把他那不成器的小兒子打得皮開肉綻,直打得那小子不敢上錢小鳳身前討嫌為止。
自此,錢大小姐“名揚”鄉里,晝可上街市橫行,夜可止小兒啼哭。據說,那縣裡都有她的威名哩。
再說回這一頭。錢大姑娘錢小鳳愣了一下,撿起那小娃兒落在地上的泥人兒,仔細端詳一回。這捏的是條蛇兒形狀,蛇頭上還插了兩根樹枝,腹部還嵌著四個小石頭作腳。
“這……捏的是條龍吧?”別看她身量小巧,聲音倒不柔弱;沙沙的,總歸不難聽。
她身後跟著的兩個小姑娘,丫鬟模樣,也湊近瞧了瞧泥人兒:“像是吧。”
錢小鳳隨手把泥人兒遞給一個小丫鬟:“葡萄,追上去還給人家。”
接過泥人兒的名叫“葡萄”的丫鬟,可別看她乖乖巧巧的模樣,正是當初一個飛腿踹刀上門的,武藝不俗,總歸都是鄉里眼中如狼似虎的人物。她癟癟嘴,道:“小姐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做什麼?再說了,這泥人兒又不值錢。”
“錢錢錢,滿腦子都是錢。”另一個丫鬟戳了戳她的腦袋,“小姐讓你去就去,多嘴。”
自知今日小姐心情不妙,葡萄也不敢再嘴碎,聽著吩咐便去了。
剩下錢小鳳和丫鬟梅子,便朝集市熱鬧處趕。
常年在這些地界兒出入,集市上沒人不認識錢小鳳。有陪著笑的,諂媚喊她一聲“錢大姑娘”,估摸著這些是近來要到錢莊借錢的;有見著她的衣角兒就鑽到菜竹筐裡的,估摸著這些是在酒館錢莊賒了帳借了錢沒的付的;還有些斜著眼看她,一邊兒嗑瓜子兒一邊碎嘴的老孃們兒,估摸著這些是家裡男人還在錢家賭坊裡幾日沒歸家的。
“哥倆好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七個巧啊,八匹馬啊……”老遠聽見這高聲吆喝。近了看,那地幾根竹竿圈著,幾張竹凳圍著桌子座無虛席,邊兒上高聳一張旌旗飄揚,大寫著一個酒字。
這種鄉里最常見的酒攤,走得三步之內才聞著零星酒味兒,那群袒著胸的壯漢流下的汗味都蓋過了它。那幾個壯漢中間,有一位穿著華服錦衣的少爺,怎麼看都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他臉上掛著流氓地痞的笑,這一點學得倒很像。
“小姐……”梅子自覺地遞上包袱裡的馬鞭,捂著眼睛不敢看下去。
“錢程巳(si,四聲)!”
這一聲喝,不高不低,正好酒攤子裡的人能聽見。那位錢少爺渾身一個哆嗦,老鼠見了貓似的就往桌下鑽,面子裡子都不要了。偏偏錢大小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