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在手上的繩子勒緊,錢小鳳不肯挪動半步。她冷眼道:“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領頭的差役知道錢小鳳不是善茬,道:“錢大姑娘,這是衙門老爺吩咐的。說現今鎮上太亂,有些人甚至死在了家中。老爺說了,要把各家生了病的人集中到一起,叫盤龍鎮上所有的大夫都去那裡,好替你們看病。”
“既是一同救治,何須要綁?”
怕只怕不是要把他們送到一起救治,而是把這些染了病的盡數集中,好一起解決。
聞聽此言,身子還能走動的錢家丫頭小廝都朝他們小姐靠,錢程巳更是白了臉,大叫,“放開我姐!”
“錢少爺,要再不控制住這溫病,盤龍鎮上的人都活不了。”一個差役道。
“控制溫病有大夫,你們綁我姐姐做什麼?”錢程巳叫道。
一個差役道:“錢少爺,要是大夫有法子,老爺也不會要我們做這樣的事。與盤龍鎮相鄰的幾個鎮都是這樣做的。”
都是這樣做?怎麼做?
他們再不同錢程巳多費唇舌,錢小鳳不肯聽話,十幾個差役便一齊拉動繩子,錢小鳳和幾個丫頭小廝都被拖拽在地。
錢小鳳上一回被人在地上拖行,是被採花賊綁走那回。
單薄的衣衫很快破爛了,身上的皮肉摩擦堅實的地面,一路的血。
他們竟是這樣一路被拖出錢家的。
錢小鳳憤而想到,她沒有被這溫病害死,卻要被自己人折磨死了?
到了錢家門口,錢小鳳和丫頭小廝們被扔到一輛馬車上。他們明明活著,差役們卻像對待死人一樣對待他們。錢小鳳身下許多人,那些不知是誰的身體。很快她身上又堆了些人,馬車一路停停走走,錢小鳳身上的重量和身體,不斷重疊。
她不知那些人是死是活。在她以為自己要被身上的重量壓死之時,馬車停在山神廟前,向後傾倒,一車人堆土一樣被倒垃圾一樣倒在地上。
錢小鳳右手邊的一個老婆娘,被恁多人的重量壓垮了胸中骨頭,她嘴裡冒出血,就嘔在錢小鳳手掌上。
一陣晚風吹在錢小鳳手掌上,她手指發麻,那涼意侵入骨髓,一直涼到她心裡。
風從這山神廟吹到盤龍鎮空無一人的街市。
這裡屍體的發臭味,燒焦味,混雜著濃郁的湯藥氣,充斥著這鎮的大街小巷,幾日前還能偶聽見幾聲從醫館裡發出的哭聲,那是家中人不治身亡親人痛哭之聲,而如今,已聽不見了。
整個盤龍鎮,唯一有氣力叫喚的,竟只有鎮口的那條大黃狗。
東邊的烏雲追逐著西邊的晚霞,黃狗對著天際狂吠。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很喜歡梅子
☆、第五十章
山神廟坐落在盤龍山山腳,背後倚靠的盤龍山遮住了最後一絲霞光。風吹來團團烏雲,籠罩了盤龍鎮的上空。
以往日,夜色隨之而來,黃昏人定,錢小鳳不會在夜中感到惶恐。
如今;她眼前是一個又一個跳躍火光,雖明亮,卻讓她害怕。
山腳下大風嗚咽,火把上的火團動搖西晃,它們圍著他們。每一個火把之後都有一張臉,錢小鳳眼前血色模糊,看不分明那一張又一張臉究竟是誰。她只能感受到那些人圍著他們所帶來的巨大壓抑感。
耳畔盡是各種各樣的嗚咽聲。錢小鳳記憶中的盤龍鎮不是這樣的。它永遠都充斥著各種各樣吵嚷的婆娘叫罵聲,即便哭,也是哭天搶地,放佛天塌了一般。而現在,她耳邊的聲音,除了身邊那些可憐之人的病痛□□聲,就是人群之後的那些女人,老人,孩子的哭聲。
他們就像來參加一個葬禮。而她錢小鳳同身邊的人們一樣,是一同被埋葬的那個。
究竟是活下來的人更多還是死去的人更多?
錢小鳳不知道。
她不再想別人,別人的家,她想她自己,自己的家。
她想她的巳兒終於長大了,娶了喜歡的姑娘,這一劫過去,他們便能白頭到老了。
她想她遠在天邊的父母,她就像個遠在他鄉的遊子,不能伴他們終老。
她想她的龍少爺。他費盡心機給她弄來一顆藥,長生不老,自己這輩子沒有老的機會,卻是要死了。
她好怕。
他們都不在她身邊,她好怕。
第一桶酒潑過來。酒水從別人身上濺起,模糊了她的眼睛。
接著,一桶接著一桶,她全身上下被澆透。夜晚一陣風吹